第A15版:夜明珠

蒿儿

  □桑云梅

  “你看,那边的是草蒿儿,这儿的是面蒿儿,面蒿儿更嫩更香。”堂姐娓娓道来。可是,我的姐姐,你可知,从这么些杂草堆儿里能认得蒿儿来,于我来说已是不易呀!“草蒿面蒿有啥不同呢?”不善言辞的堂姐解释含糊,语气中满是理所当然、这还不简单明显?堂姐,草蒿儿,面蒿儿,让我明白了,书中没写到的学不了的,网上搜不到的查不着的,差不多隐藏在土地里和乡亲们耕耘的年岁中。

  《别录》说:青蒿生长在华阴川泽,印象中,我将之称为杂居植物,喜与别的野草和菜儿聚居一道儿,然后以一小块一小块的小团体姿态,告诉各位邻居们:我喜欢诸位芳邻,愿友好相处,但若是惹着我们欺负我们,我们可不是盖的,一帮一帮的也很是厉害的!

  蒿儿是初春最早的绿色,或许,因属菊科便不畏寒凉吧,初春的荒凉中,蒿儿那青绿青绿模样,生发生命的暖意。你总看不到很多很多的蒿儿,野地里蒿儿这儿一堆那里一丛,菜场外老太太将蒿儿搁置面前也只几小把儿,蒿儿在哪处都是神秘的存在。蒿儿以中草药的角色发散着神秘味儿,那难以摹状的清奇味儿,是中草药的温良谦和,收敛住某些植草的太过张狂另类。令你新异,慢慢接受,缓缓喜爱,是蒿儿的本事。

  除了文艺骚年的身份,苏东坡还是资深吃货一枚。都说君子远庖厨,对于苏东坡来说,远离非但不可能,他还才华与厨艺俱佳。最让后世文人难以企及的是,苏东坡不仅亲自下厨,还创制出了诸多名馔。东坡有云:“烂丞香荠白鱼肥,碎点青蒿凉饼滑。”“渐觉东风料峭寒,青蒿黄韭试春盘。”将青蒿写得艺术且味美,种种所以让我深信,那个年代东坡笃定拥有诸多女粉丝。

  韩愈有诗云“韩子稍奸黠,自惭青蒿倚长松。”以青蒿喻自己,长松喻孟郊,小弟对大哥的谦逊敬重,又有自诩的禀特清格。韩愈与长他十七岁的孟郊诗歌主张和风格比较接近,共同创立了“韩孟诗派”。他俩深交二十二年,是彼此雪中送炭的真朋友,可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呢!

  蒿儿味苦,与其他很多苦味儿的野草一样,也是可以入药。《五十二病方》《神农本草经》《医林纂要》等医书中均有记载,青蒿有退虚热、清热解暑、截疟等功效,可以治疗阴虚火旺、蒸骨潮热、疟疾、湿热黄疸及温病后期、暑热外感。说到青蒿入药,必须提及一位以诗经名句命名的女科学家屠呦呦。《诗经·小雅》“呦呦鹿鸣,食野之蒿”,屠呦呦的父母以诗经名句为女儿取了这样一个特殊名字,期待女儿一生像鹿一般和雅自在,冥冥之中将女儿与诗经缔结了神奇缘分。屠呦呦研究抗疟药物几十年,终于发现青蒿提取物可以有效抑制寄生虫生长。翻阅大量文献之后,唯一一篇关于使用青蒿减轻疟疾症状的文献——东晋葛洪的《肘后备急方》映入眼帘:“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中医的献礼赐予她灵感,果然,在使用较低温提取方法之后,提取物的抗疟活性大大提升,这个活性成分就是“青蒿素”。屠呦呦的父母绝对不会想到,自打取名儿那天,女儿与“蒿”的不解之缘如此悠远深长,付诸毕生“食野之蒿”功德事业,挽救全球数百万生命,还因为蒿儿登顶华冠——成为首位华人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获得者。

  迎接难得回乡的我们,我的好堂姐,将她日常看到青蒿之地的蒿儿掐遍,将她所能想到的地儿寻遍。桑田阡陌,蒿儿的踪影却是越来越少见,若我们同龄相仿的堂姐终年田间劳作,也是愈发槁凋了。

2020-04-15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4342.html 1 3 蒿儿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