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3版:文化周刊

八方翰墨香古丰

  □杨谔

  从如东县城掘港向西北方向行驶约26公里,就到了丰利镇。丰利镇濒临黄海,紧连洋口港,温带海洋性季风带来的宜人气候,使它成为风水宝地——物产丰富,人文荟萃。如今的文园深藏在一条曲曲弯弯的小巷里,是一幢几经岁月磨洗的小楼。(图1为小楼原貌,图2为修复后的小楼)小楼正门两侧悬挂着一副小篆对联,暗示着小楼身世的不凡,联曰:“千树桃花万年药,半潭秋水一房山。”(图3)1804年10月,清代著名学者、书法家洪亮吉应文园主人汪为霖之邀,作狼山、雉皋之游,寓文园,夜宿韵石山房时作此。书作骨肉停匀,优雅无比。

  据当地一位熟知文园历史的老者介绍,文园原来的规模有现在的数十倍之大,为一著名园林,当时“凡名流之游于皋者,必招致文园。园者宅旁所构,嘉葩美木,凉台燠馆,其中弹棋间设,丝竹并奏,人以比辟疆水绘园”(转引自《笔香墨韵扶海潮》)。

  清雍正年初,徽籍盐商汪澹庵始创文园,后经其子汪之珩、其孙汪为霖不断修缮扩建,规模日大,名闻遐迩。汪家积资雄厚,汪之珩、汪为霖、汪承镛曾出任过山东、广西等地高官,雅好文艺,长于书画,故此远近学者、艺术家纷至沓来,游寓其间。“扬州八怪”中的“五怪”,著名书画家黄慎、李鱓、金农、郑燮、罗聘等都曾在此作或长或短的寓居。这一现象,除私人友谊外,也可看作是书画家们卖画扬州的延伸。金农有一信札,其中就谈到一下子为汪之珩画了十把扇面的事(图4)。信札的书风与他平时正儿八经有意强调“特色”的作品有较大不同,就像一个人在家时穿着便装的样子,亲切、朴实、可爱。郑燮的书法代表作《板桥自叙》(图5)也是寓居文园时所作,时在乾隆二十五年(1760)夏秋之际。

  任何一种地方文化的丰富与发展,都需要与“他文化”交流、碰撞、吸收、化合,必要时还需要竞争。一种办法就是文化人走出去,主动寻找与“他文化”交流的机会。在如东三百年书画文化史上,先有史鸣皋,因仕宦而游历多地,他当过翰林院庶吉士,充内阁起居注誊录官,后又历官湖北、浙江等地。著名书画家陈嵩(?—1799),侨寓京师,曾任奎文阁典籍,交游甚广,其所作《梅花册子》,文化艺术界大佬如翁方纲、纪昀、刘墉、洪亮吉等皆有题咏。作为汪之珩侍童出身的魏乔,若不是后来随汪为霖来到京城,结识汪启淑,就不可能名列《续印人传》及《飞鸿堂印谱》。对于坚守一隅的地方文化创作者而言,如果要避免艺术感觉和理念的萎缩、老化、枯竭,就必须吸取外来的新鲜思潮,这好比把一间久闭的屋子的窗户打开。“文园雅集”,就是打开了这样一扇窗。文园主人汪之珩的书法之所以雅有门庭,可比名家,这与他以文园为基地,广交天下文友,多闻多见好学有关。自汪之珩开其端后,汪氏子弟如汪为霖、汪为澍、汪为霑、汪承镛、汪承铎等都擅工笔墨,且艺术境界开放,气息清新,与当时先进的艺术思潮相同步。

  中国历史上的书画家,最家喻户晓的莫过于郑板桥,一是因他的艺,二是因他的传说。启功先生曾说:“先生之名高,或谓以书画,或谓以诗文,或谓以循绩,吾窃以为俱是亦俱非也。盖其人秉刚正之性,而出以柔逊之行,胸中无不可言之事,笔下无不易解之辞,此其所以独绝今古者。”(启功《论书绝句》)板桥先生的故乡兴化,青年时代读书的焦山及仪征,辞官后卖画的扬州,四地都与丰利相比邻。板桥先生还是一位篆刻名家(图6—图7),西泠印社仰贤亭中有吴隐集刻的二十八家《印人画像》,均为浙、皖派名家,板桥名列第四。行家对板桥的篆刻评价很高:“道人刻印,兼书画之精神,而直追汉与秦,其醇厚与疏宕,殆仿佛其为人,宜乎世不多觏,是固希世之珍。”板桥的艺术对如东一地影响甚大,汪之珩的书法、汪为霖的画都学过板桥,魏乔、朱鼎文的印,字法、刀法、意趣都有类似于板桥先生者(详见杨谔《试说郑板桥的篆刻艺术》)。

  还有一位坐馆于文园的王国栋先生(1692—约1776),字殿高,号竹楼,兴化人,乾隆六年(1741)副榜,是板桥先生的同窗好友。王国栋工诗善书亦能画,尤以书法名声最隆(图8),据说当年向他索字者屡满户外。他的书法从“二王”入手,浸淫过唐宋,又受当时“赵董”书风影响,不过他能泯灭了前人的大部分痕迹,出之以自运,庄静中杂跳荡,文秀中显率逸,有时才露不衫不履之相,便又戛然而止,很为独特。因其是坐馆先生,当地又多向其索字者,故他的书法对当地产生影响是必然的。只不过向他学习者很难有他这样独特的经历、心境以及才情,所以难以得其仿佛。曾见其国画《兰花》(图9),笔墨翻飞,花、叶作凌乱之状,雄肆与醇美并存,如作草书,性情毕现,极有感染力。但他这种画法,一般不为世人所爱,所谓阳春白雪是也。宝玉深埋,诚可叹息。

  还需要关注的一位是乾隆二十九年(1764)寓居文园的篆刻名家项怀述(1718—约1787),又名述,字惕孜、涤之,号别峰、涤道人,别署伊蔚斋。项怀述是安徽歙县人,与印学史上赫赫有名的程邃(1602—1691)、汪肇龙(1722—1780)、巴慰祖(1744—1795)、胡唐(1759—1826)是同乡,程、汪、巴、胡,世称“歙四家”。除程邃外,项怀述与后面三位在活动时间上多有交集,所以作出彼此相识或相知的推论当不至于荒唐。在取法汉印一路的实践中,歙四家强调篆法的写意性,用刀有提按,线条有起伏,这是符合时代审美的出新之举。项怀述的印没有歙四家做得那么专精,他尝试过多种风格的创作,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其所能达到的艺术高度。《翕湛言事》一印(图10),取法汉铸印,质朴浑厚,寓动于静,意在工写之间,是一件成功之作。《最乐莫如为善》(图11)一印,宗法清初印家林皋,妙于布白,刀法猛利,殊为难得。项怀述有《伊蔚斋印谱》,郑板桥、王国栋、汪之珩等都曾为其题词。

  清朝康、雍、乾三代,如东著名的园林还有很多,如锄金园、日涉园、一柱楼等,其时文会不断,雅集亦多,比如岔河的日涉园当年也是文人墨客车马相接踵的,主人还曾特请当时京城丹青名家为画日涉园二十八景……由此及彼,抚今追昔,不胜感慨系之。

2020-05-20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8807.html 1 3 八方翰墨香古丰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