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天河

几年前，我在一家印刷厂认识了一位女孩，她当时是设计师，为客户做印刷的前道工序。她手脚麻利，能理解客户的意图，亲和力很强。听说她嫁给了这个厂的机长，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小男孩，一家三口生活很幸福。经过几年的磨练，她的技术更加娴熟，人也更加成熟，笑容增加了许多。

一次，听到她与老乡用方言聊天，我就问，你去过山东的临沂吗？

“我就是那儿的人！”她笑着说。

“我孩儿妈跟你是老乡，还同姓。”我开玩笑说，“你叫我姐夫一点也不过分吧。”

“好呀，姐夫！请多多关照！” 后来，每次遇到我，她都以“姐夫”来称呼我。

过了一阵子，我再到印刷厂，却见不到她和她的老公了，老板说：“他们不做了，走啦。”

又过了几年，我一次生病住院，医院的盥洗条件不好，我向护士长请假去外面洗澡，洗完澡后去大厅休息。突然，一个好听而熟悉的女声在喊：“姐夫！你怎么来了!”

定眼一看，那不是她吗？我吃惊地问怎么回事。

“没办法啊，那时家里出了点事，老公生病啦。”她神态黯然，“治疗费要好几万呢，我们上哪里去找这笔钱！在表姐的带领下，我就来这里上班了。真是幸会！不要光躺着，我来为你敲敲腿，50元，老熟人，不要你多出钱。”

“你家机长呢？”

“他后来好了，可能回老家去了吧。”

“可能？”

“他听说我在浴室上班，不要我啦！”

去吧台结账时，我给了200元，我知道她太不容易了。

过了几天，我又去那里洗澡，看到她穿着粉红色的吊带裙、黑丝袜、细高跟鞋，脸上浓妆艳抹，像是变了另一个人。这次还是她为我敲了腿，嘴巴里哼着：“茫茫人海里，我爱的还是你……”她加了我的微信，网名叫“天涯蝶儿飞”。

我问她，多年前的一期《读者》上有一篇文章叫《你的身上有蝴蝶吗》，电台里也播过《你的身上有蜻蜓吗》，讲的是差不多的故事,听过吗?

“没看过也没听过。”她说。

“我说啦！有一对情侣非常相爱，老天爷妒忌幸福的人，男人出了车祸 ，昏迷不醒。女人就去求上天（原文是上帝），上天说，如果你变化成蝴蝶三年，你的恋人就能一天天好起来，女人欣然同意。于是她就变成了蝴蝶，果然她的恋人醒来了，她看到他在护士的搀扶下，在花园里散步。过了一年，蝴蝶飞回来的时候，恋人与护士相爱了，她哭了。她停在恋人的肩上，轻轻说：‘蝴蝶是我呀！’当然他听不到。第二年飞回的时候，恋人与护士结婚了，蝴蝶哭着去找上天，上天说，还有一年你才能变回人来。”

“唉!那还有什么用。”泪流满面的她哭出了声：“等挣足了路费，去他的老家找他去。”

后来，我又一次去了那里，没有按摩，洗完澡准备离开时，发现她也在睡，我拍拍她的额头，她醒了。

“脸上不能碰!”

“那哪里可以碰呢？”我开玩笑问。

她突然把胸口的衣服拉低了，很低……

“她怎么变了？为了挣路费，她变了？”我思忖着。

之后一段时间都没发现她，我暗暗为她高兴，以为她终于改行了。

又一次去浴室，发现她穿了一身白色紧身的裙子，还在那里服务。我问她：“你家小孩爸一起来了吗？”

“没，我一人来的。”她一脸的疲惫，“我今天刚刚来上班就遇到你啦。”

我开玩笑说那是缘分啊，她莞尔一笑，叹了口气：“成了这样，人家怎么看我。”

我说不要自卑，你救活了老公，养活了孩子，你是伟大的妻子和母亲。她睁大了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我。我伸手去碰了一下她的手，冰冷冰冷的，却好像有一股暖流，像电一样进入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