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松延
崇川往事
青年徐赓起
季自求(1941年)
1930年代中期的季自求(前坐者)
会馆,无疑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遥想当年的通州会馆,常常是乡音满屋,灯火通明,除了众多的迎来送往、寻常事务,这里还留下过张謇等人的身影。
关于张謇与会馆,张孝若的同学、南通首位留美学生徐赓起(1892—1977)在1960年曾有讲述:“张謇年轻的时候,曾在北京住了一段时间。当时,他还没有中举人,仅仅考了个秀才。一次,他待在通州会馆里闲得没事,就跑到前门外转转戏戏……”
是啊,当年赶考的张謇,就曾在“抵京后住宣武门外大街南通州会馆”。如光绪十八年(1892)二月二十五日,张謇在给张詧的信中就记有:“与(顾)梦璞同住会馆北院。会馆新修,又与顾、潘同一院落,拟且安之。一路疲烦,拟明日拜客。兄有讯来,径寄顺治门外大街路东南通州会馆。”由此显见,南通州会馆是张謇进京赶考时的落脚地之一。
张謇自订年谱也记录有甲午年(1894)四月(原文误为三月)“二十五日,传胪。顺天府尹(陈彝)于午门酌酒揖骑,以仪仗送归第。假南通会馆供张迎使”。可见,张謇不仅住过通州会馆,还一度让该馆暂时充当了状元府第。这一天,除了翁同龢曾到会馆道贺,张謇当天的日记还有“翟、王二公为治归第事”句,记载会馆两位主事人翟伯恒、王邦鼎为其主持了迎归仪式。
第二天,“张謇的恩师——他所请的贵客来了,他们是房师高仲瑊和殿试时的读卷官翁同龢、李鸿藻、志锐等人……”此后,梁启超等人也登门祝贺。《梁启超 公车上书》一书对此有一段描述:“(梁)启超约了(汪)康年前往宣武门外大街南通州会馆祝贺张謇,只见门口张灯结彩,捷报状元及第的大红报条高高地贴在外墙上,爆仗和鞭炮纸屑洒落一地,会馆管事和听差都穿了簇新的袍褂为状元公迎客,贺客进进出出,热闹非凡。”有张謇传记还写到袁道台(袁世凯)来会馆贺,但史实如何?尚待考证。
没想到的是,在南通会馆经历大喜后,张謇又遇大悲:九月十八日,一纸急电送至这座状元府——为他辛劳一生、对其寄予厚望、在家翘首以盼的张父,没能等到新科状元衣锦还乡,却已撒手人寰,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
不为众人所知的是,鲁迅也曾是南通会馆的常客。查阅《鲁迅全集》,仅该书出现的南通州会馆或南通馆、南通县馆的记录就不下六处。
自1912年来到北京,鲁迅在山会邑馆(即绍兴会馆)住了七年半。1912年12月1日日记云:“至南通州会馆访季自求,以《域外小说》两册托其转遗刘雳青。而季自求则以《大隋开府仪同三司龙山公墓志铭》一枚,《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暨碑额、碑侧共四枚见赠。”季自求(1887—1944),名天复,南通人,1902年在南京水师学堂与周作人同学。1912年5月,原在孙中山的参谋本部担任军职的季自求,在由南京赴北京至教育部任职后,就住在距绍兴会馆不远的南通会馆。
1914年8月,鲁迅又去南通会馆看望了季自求,他知道季喜欢集邮,特地带去了一批日本邮票赠送给他,与他一同分享观赏精美艺术品的欢乐。此外,鲁迅还向季自求借看《南通方言疏证》,并在某次到南通会馆访季时“持麻糕一包而归”。
而鲁迅的另一位好友、早期民主革命先行者、后出家北京拈花寺的刘笠青(即前文之刘雳青),也曾常来通州会馆,与季自求这位水师学堂同窗抵掌而谈,还画了许多画赠给这位挚友。
更早关于会馆的记载是发生在戊午年(1858)的一件奇闻,酒店市(四安镇旧称)邑人、举人戴莲芬当年曾在“京师通州会馆”居住两个月,此后成为清末志怪小说家的他还将自己在该馆经历的怪事,绘声绘色地写成《狐打瓮》,该篇后被收入他的《鹂砭轩质言》一书,由上海《申报》馆仿聚珍版印制发行。
1926年,张謇因病去世,在京社会名流、张謇在北京政府任职期间的同僚熊希龄、梁启超等于9月2日在弘内广济寺举行追悼会,“并且在前几天已函知南通会馆的同乡们”。可见,这时的南通会馆,仍然是旅京南通人重要的信息交流与活动场所。
其实,随着科举被废除,会馆的功能也发生了变化。但作为同乡互助组织,到20世纪30年代,通过成立健全的机构、明确主要职能,南通会馆仍继续发挥着作用。1932年5月,以“联络乡谊,实行互助”为宗旨的“南通旅平同乡会”成立,并设于南通会馆。经票选,陈子才等五人为理事,陈石泉、季自求等三人为监事。同时订立章程,明确了组织、经费等事项。同乡会除设有教育、建设、慈济三个委员会外,还设常委会于闭会期间负责日常事务。同时,常委会设保管、文书、财务、事务、交际等五股,并规定每年召开大会一次(遇有重大事件,召集临时大会),执委会、监委会均为每月一次。南通同乡会的建立及规范化运作,为旅居北平的乡人提供了更好的互助平台。
到了1956年,声势浩大的社会主义改造运动席卷全国。在风暴中心的北京,和城内其他所有会馆一样,南通会馆也被转为公有,其房产和物品都被移交给北京市民政局和房管局。接着,原会馆内的最后一进院落被长城风雨衣厂占用,其余的房屋则被分配给有关住户——昔日的会馆,顿时升腾起袅袅的炊烟和鼎沸的人声,前院日夜变幻的生活场景与后院时起时落的生产场面,构成了一幅生动的社会画卷,记录下一幅幅历史画面。
随着时代的推移,京城里不少老会馆早就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至于已被人们淡忘的南通会馆,早年居住在原址普通居民院的老人,也只能回忆起该馆大门上曾悬挂着由张謇题写的“南通会馆”馆额。如今,昔日的南通会馆虽已面目全非,重要的文物牌匾、碑刻等也早已不知所踪,但庆幸其历史建筑及传统格局犹在,保留的历史信息尚有,相较于90%已被拆除的其他会馆,已属非常幸运。如能认定其文物身份并加以修缮利用,无论对张謇研究还是地方历史文化保护而言,都将更具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