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泽麟

金风送爽，暑气渐消，又到了斗蟋蟀的季节。

斗蟋蟀始于唐代，盛行于宋朝。它和钓鱼、养鸟、种花一样，成为广大人民群众彼此交往，陶冶性情的文化生活，或可称为具有东方文化特色的“蟋蟀文化”吧。我国蟋蟀文化主要发源于长江流域和黄河流域的中下游地区。据说来自山东省的蟋蟀最能斗，而齐鲁大平原的宁津县则是蟋蟀王国皇冠上的宝石。关于我市的蟋蟀的特色，则看到“南通以产诸色紫虫而著名” 一句。我有点不服气，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具体详情还要向友人民俗大家安铁生先生请教。

我十二三岁时，斗蟋蟀已经在唐闸新工房小有名气。家里养的蟋蟀有十多只，报几只蟋蟀的名字和绰号给大家看看：行者武松、入云龙公孙胜、豹子头林冲、大刀关胜、青面兽杨志……都是山东水泊梁山《水浒传》（暑假里我正在看这本书）中的英雄好汉。说实话，实力一般。我们新工房大门口传达室旁边就是斗蟋蟀的场所，每逢下午三四点钟之后，工房里家有蟋蟀的人都会拿出来争斗，除了唐闸镇上的居民，包括城里、天生港、陈桥等地的蟋蟀爱好者也有人会赶过来比赛一番。我的蟋蟀是斗场的常客，且胜多负少。

我真想捉一只“将军”通吃对手！又谈何容易。那天听小伙伴虎侯说，在他家附近的疏航桥西南角的坟地上有不少蟋蟀叫声，当即赶去。果然，坟地上不时可听到蟋蟀的鸣叫。起初捉了几只也属一般，有些失望。忽听里面传来急促的鸣叫声，而且像是两军对垒的厮杀呐喊。循声前去，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一条火赤链蛇在向洞里进击，而蟋蟀声就是从洞里传出来的。曾经捉过蛇、吃过蛇肉的我无所畏惧，一步跨过去，伸手捉住火赤链蛇的尾巴，硬是把它拖了出来，随手把它摔了出去。今天我可不想吃蛇肉，一门心思在洞里的蟋蟀身上。正想把洞口的砖头挪开，却见里面的蟋蟀已经爬出来了。“蛐蛐蛐蛐”，一出洞口它便振翅鸣叫，圆润凝重有力，犹如附近白龙庙的钟声。它是不是在找火赤链蛇:“我的下饭菜哪里去了？”说时迟，那时快，我迅速掏出钢丝网罩，一下子罩住蟋蟀，立即放进带来的盆中。

回到家中仔细一看：背阔、翅长、翼厚，铜头铁腿，蟹壳青紫，两根毫毛不住闪动，牙齿尖锐锋利，紫红钳子犹如一双板斧，天杀星李逵是也！那诨号就叫黑旋风了。随后静养三四天，喂之饭粒、青豆、黄瓜、玉米粒。接着迫不及待地把家里的蟋蟀一个个与它厮杀一番。先搬出虾兵蟹将“矮脚虎王英”“拚命三郎石秀”，这两只蟋蟀都是三四个回合就败下阵来……最后不得已请出“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这是我的王牌了。果然二将前几个回合斗得难分难解。未料黑旋风杀得兴起，咬住林教头的钳子，大头一晃，竟然把它扔出盆外。就此打住。留点精力明天去大门口斗场秀一下。

好不容易等到第二天下午，便迫不及待地把黑旋风带去斗场摆擂台。话休烦絮，与在家里争斗一样，黑旋风轻松地逐个战胜了到场的七八个斗手。我的鸡朋狗友秉根、伯侯等人及不少观战的邻居都见证了黑旋风的威风。未料围观的人群中有位来通郊区收买蟋蟀的上海人拟出高价，买我的黑旋风。遭我回绝后他让我等他明天来斗。也好，这个可以。

这是个星期日，上海人如约而至。他带来的蟋蟀据说打遍江北无敌手。当他把蟋蟀放到斗盆里后，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印象中就是一个大字：大身板、大金牙、大肚子。问其蟋蟀的名字？答曰：“猪八戒”。像也。想必他喜欢看《西游记》。我心里虽然紧张兮兮的，也只得把黑旋风放进盆中。敢于亮剑的黑旋风却一点不怕，两根毫毛一扫，立即冲上前去，两牙互钳大战二三十个回合，到底猪八戒身大力不亏，一使劲把黑旋风扳倒在地。猪八戒想像狮子锁喉擒拿角马，而黑旋风却咬住它不放。老猪一使劲却把李逵摔了出去，黑旋风没有怂，一个鲤鱼打滚又转过身来。阵地战不行就打游击战，黑旋风旁敲侧击一口咬住悟能的腿部，只听“咔嚓”一声，猪八戒的后小腿就断了。受了重创的它不服输转身又斗，上海人却用蟋蟀草把两将隔开。他认输了！我不好意思连打招呼。上海人说过天再来。

我正要得胜回朝，未料住在我斜对面一弄的邻居于（俞、余？）某，却突然开口要借我的黑旋风玩两天。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我竟然答应了。第三天没有还来，我便到他家去。他哥哥说于二侯去外地买蟋蟀去了。大约四五天后于二侯来到我家哭丧着脸说：“我想买一只超过黑旋风的蟋蟀，未料黑旋风在与多个对手争斗中精疲力竭不幸‘光荣’了。”“死的呢？”“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我就埋在花果山下了。” 说着，于二侯掏出5元钱说是给我的赔偿费。上海人100元的高价购金我都没眼相，还在乎你区区5元钱吗？随即把于二侯推出门外。

好几天我都没有出门。心灰意冷的我把家里的蟋蟀，连盆全都分送给了鸡朋狗友。

那天下午虎侯跑过来告诉我：于二侯从外地买了一只蟋蟀回来正在摆擂台，说是叫花和尚鲁智深，但看样子像黑旋风。我立即跑过去一看，正是李逵!烧成灰我也不会忘记。看见我来了，秉根、伯侯都说：“这就是你的黑旋风！”

于二侯蹲在地上不搭腔。

我还未及表态，旁边有人插话了：“这就是黑旋风没错。” 随即话音一转：“现在叫花和尚鲁智深更好。你们看，它头上的毫毛在战斗中被对手咬断了，成了光头，改名花和尚更适合。我的猪八戒断了一条腿，现在叫‘铁拐李’了。” 不用看，是上海人。

上海人又问：“谁改的名？有水平。” 我的鸡朋狗友指着于二侯说：“就是他！”“是我改的名。” 于二侯无奈之下只好承认。改名，说明他承认了把黑旋风改为花和尚！知错能改，于二侯是个好同志呢。

失而复得，我真是喜出望外。至于上海人透露他这次不仅带来了铁拐李，还带来了猪二哥悟能的长兄孙悟空，前来决一死战。我想凭着黑旋风雄健、剽悍，有宁可被咬死也不认输的烈性，是不会战败的！还是让黑旋风（花和尚）先休整几天再说。至于以后斗不斗，且看下回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