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雪冰
一
青杏第一次相亲，是与袁敏分手的那个春节。那时，袁敏像一棵树，还牢牢扎根于她心灵的土壤，风吹过，阳光走过，那棵树浓密的枝叶在她眼中掀起层层波澜。她弄不清袁敏究竟为什么抛弃了她，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甜蜜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化，一觉醒来，袁敏就像一缕炊烟，彻底从她生活中消失了。那年，她读研二，这是她的第一次恋爱，她投入了几乎全部的激情，甚至为了赴袁敏的约会，逃了导师的面授课，想不到最终却收获了失败。
从大二起，她的姐妹们换男朋友比换发夹都勤快，且嘻嘻哈哈地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她一直不同意姐妹们的观点，她认为恋爱是两颗心真诚的碰撞，碰撞之后只有擦出火花，抑或迸裂出闪电，那才能称得上是爱。而这一切需要时间、需要投入、需要思考。她总以为她是对的，但是现实给了她重重一击，理论在实践面前永远处于弱势。
二
寒假一回到家，母亲就和她谈终身大事。
青杏说你饶了我吧，我现在不想这事。
母亲眼一瞪，说你多大了啊，过了年就二十六了。你看看你小学、中学的那些同学，还有几个没结婚生小孩的啊。
青杏不吱声了。不错，她这个年龄的女子，还不进入谈婚论嫁的程序，该算是“剩女”了。
母亲说，别人介绍了好几个，她选过了，觉得在县中做教师的一个小伙子不错。这个小伙子两年前本科毕业，父母都在机关工作，有房有车。
青杏不置可否。
相亲的日子正月初二，地点在青杏姑妈家。
青杏抬起眼，眼前的小伙子没有袁敏个子高，袁敏一米八二，这人顶多一米七五。身材比袁敏胖，眼睛比袁敏小。尤其说话，一副公鸭嗓，与袁敏清脆圆润的嗓音无法比。
这边青杏给小伙子判了“死刑”，那边小伙子似乎对青杏倒蛮中意，不停地没话找话说，青杏一句也没听进去。临别时，小伙子向青杏讨要手机号码，青杏故意说错了手机的一个数字。
回家的路上，母亲责怪青杏，说她没有诚意，这山望着那山高。母亲建议青杏先和这小伙子处处看，不要一口回绝。青杏摇摇头。母亲叹一口气说，女儿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啊。
三
青杏花了差不多一年半的工夫，把袁敏从脑海中清理了出去。一旦少了袁敏的干扰，她很快进入了学习状态，不仅优质高效地取得了硕士学位，还顺利考上了另一所名牌大学的博士。只是她的年龄又增加了一岁，母亲更焦急了，三天两头给青杏打电话，搞得青杏一看见母亲的电话就心里发慌。
转眼又是寒假，青杏本不想回去，她手头一个课题有大量的数据要处理，只是母亲催她回去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实在没办法了。
母亲给她的新春礼物依然是两个字：相亲。这次母亲准备了两道“菜”。一道“菜”是她初中的一个同学，大专毕业后子承父业，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建筑公司，与青杏在读的博物馆学还能扯上点边。只是不待母亲说完，青杏就否决掉了，她说宁可打光棍也不嫁给商人。
母亲又“端”出另一道“菜”，说这人家境一般，父亲已经不在了，母亲在一家超市打工，不过这人是个潜力股，他现在在政府一个部门做秘书，是自己考上的公务员，只是心气比较高，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所以三十岁了还没找到归属。
青杏被母亲纠缠得累了，说那就见见吧。
哪知一见就倒了胃口。夸夸其谈不算，烟总不离手，开口闭口都是和哪个领导喝了几顿酒、吃了几次饭，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连母亲都说自己看走了眼。
青杏说比去年那个差多了。母亲听出话中有话，便说再让你姑妈和去年那个联系联系，怎么样。
和姑妈打电话，母亲嗯嗯着，一张脸慢慢变了颜色，最后放下电话，说，人家已经结婚了，你姑妈昨天去喝的喜酒。
四
真正让青杏产生压力的，是她大学毕业五周年的那次聚会。全班25个男生、21个女生，只有她一个人没有结婚。女生们凑到一起，不是谈老公就是谈孩子，她始终插不上嘴。她第一次有了要迅速把自己嫁掉的念头。只是她这个年龄，山珍海味已被瓜分一空，能够选择的，只剩下残羹冷炙。
青杏调整了自己的心态、降低了预期之后，突然发现身边还是有关注自己的目光的。学校图书馆的管理员吴化文就是一个。每次去图书馆，吴化文总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她需要什么书，吴化文仿佛她肚子里的蛔虫，早就给她准备好了，那次看书看晚了，下起了雨，吴化文不失时机地递上了一把雨伞。当吴化文悄悄塞给她一张俄罗斯芭蕾舞艺术团的演出门票时，她终于明白了吴化文的意图，私下里找人一打听，原来吴化文一年前离婚了，原因是结婚两年之后妻子红杏出墙。青杏犹豫了，不过犹豫归犹豫，那场演出她还是去看了。
青杏和吴化文不咸不淡地相处着，偶尔一起吃个饭、看个电影什么的。青杏始终不敢和母亲提起吴化文，她怕母亲一棍子把吴化文打“死”。
暑假前夕，母亲突然来到学校。神秘兮兮地和青杏说，她一个老同学给青杏介绍了一个对象，是大学老师，虽然是二婚，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青杏张了张嘴，想和母亲说说吴化文，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青杏和母亲以及母亲的同学早早来到了城中公园。她们围着园子转了一圈，在一条长椅上刚坐下，青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自己所在的位置急急而来。
是吴化文。青杏想躲避一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看到青杏和吴化文尴尬的眼神，母亲的同学一脸惊讶，说，原来你们认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