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

春节即将来临，大年过后的第一餐早饭，我们将其称之为年早饭。年早饭意味着新的一年起点，更意味着新的一年家庭幸福、阖家团圆。通东人的年早饭与平常日子里的早饭不同，更与热热闹闹、大鱼大肉的年夜饭不同。年早饭的特色是全是素，不沾一点荤腥。年夜饭可以在饭店过，或者几家聚在一起吃，而年早饭必须在自己家里吃。因此，农村人对于年早饭来讲，特别讲究、特别虔诚。

我8岁那年，父亲便离开了人世，母亲用羸弱的肩膀扛起了全家人生活的重担。同时，她也接过了每年做年早饭的任务。大年三十年夜饭一过，贤惠的母亲便忙碌起来，为次日的年早饭准备。母亲将当天田里挑来的青菜和荠菜拾掇干净，切成二寸左右，放入菜篮，然后再在菜篮里放入切好的一块豆腐和竹笋丝以及粉丝。她又将准备好的水芹菜切细放入另一只菜篮中，再放入切好的茶干丝。

据母亲讲，年早饭准备的蔬菜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是每个年早饭必备的菜。虽是简单不过的农家菜，但都跟吉利分不开，因为绿色的蔬菜代表着全家的生活幸福美满、四季常青，豆制品则代表着全家为人处世，洁白无瑕。此外，母亲又盛上大半淘箩的米，再加上少许的赤豆，淘洗干净。赤豆喻示生活红红火火。每年的除夕晚上，母亲都要为次日的年早饭而忙到深夜。

临睡前，母亲都要关照我们四个子女，明天起来吃年早饭，要比平常早，要穿上新衣服，吃饭时，不可说不吉利的话。

大年初一凌晨，母亲在土灶上煮起了年早饭。米和赤豆倒进锅里时，她都要余一点在淘箩里，这是年年有余的意思。年早饭煮成后，她又将切好的红印糕（沙地人称作松糕）和有红印点的糯米小圆子放入年饭中蒸。

母亲在另一只铁锅里炒菜。水芹菜炒茶干，烧青菜放入豆腐、粉丝、竹笋等。

我们穿衣起床，母亲将平时舍不得用、镶有花纹的小碗拿出放在灶边，盛上热气腾腾的赤豆饭，再将小圆子放入，每只碗里放四个，再叠上四小块红印糕，最后在红印糕上面放入一勺红糖。

全家人围坐在一桌，伴着屋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听着母亲说开心事，吃着母亲做的可口饭菜。

吃罢年早饭，当我们步出厨房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母亲又从锅里盛上一碗年饭，摆上圆子糕糖后，端进主屋，放在父亲的遗像前。她点上蜡烛，再点上三支香，插在香炉里，轻轻喊着我父亲的乳名，叫父亲吃年早饭。

一晃数十年过去了，四个子女都已成家立业。和我生活在一起，本来就体弱多病的年迈母亲到了风烛残年。令我们泪目的是，就在她去世前的那年春节，她还拖着病体坚持为我们做年早饭。母亲去世后，我接过接力棒，做起了年早饭。每当我将两碗年早饭端至父母的遗像前，轻声呼唤父母时，父母的音容笑貌和勤劳、善良、朴实的身影便浮现在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