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笑

《红楼梦》第八十七回，探春、李玟、李绮、史湘云来访林黛玉，众人散后，“林黛玉添了香，自己坐着。才要拿本书看，只听得园内的风自西边直透到东边，穿过树枝，都在那里唏溜哗喇不住的响。一会儿，檐下的铁马也只管叮叮当当的乱敲起来”。这一回的回目，庚辰本作“感秋深抚琴悲往事”，据程乙本及乾隆钞本百二十回《红楼梦稿》，当作“秋声”，出自欧阳修的《秋声赋》。况周颐词《齐天乐》，所咏的是秋雨，“沉沉更漏渐咽，只檐前铁马，幽怨如诉”，注家引《秋声赋》“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其触于物也，鏦鏦铮铮，金铁皆鸣”为证，一种肃杀悲凉从中生出，难怪林黛玉的书也不想看了。

铁马亦名檐铁、风铎，俗称风马儿，传为中古旧制。清人顾张思《土风录》卷三云：“檐前悬铁马始于隋炀帝。《南部烟花记》云，临池观竹，既枯，隋后每思其响，夜不能寐。炀帝为作薄玉龙数十枚，以缕线悬于檐外，夜中因风相击，与竹无异。民间效之，不敢用龙，以竹骏代……杨升庵外集云，古人殿阁檐棱间有风琴、风筝，因风动成音，自谐宫商，元微之诗‘鸟啄风筝碎珠玉’，高骈有‘夜听风筝’诗，僧齐己及王半山有‘咏风琴’诗，此乃檐下铁马也。今人名纸鸢曰风筝，非也。真西山云，风筝，檐铃，俗呼风马儿。”而今的城市或乡镇已难见其物了，更无人知其名矣。

先外祖在年少时有怀人诗残句，“卧听铁马带更残”，其邑中宿儒以为有家国之思，故将“铁马”改为“风雨”，其人但知陆游“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而已。惟少所见而无所知者，乃世之常，不必笑其不学。

先外祖亡有年矣，人事倥偬，我也垂垂老矣，两耳重听，即便哪里还有檐前铁马“幽怨如诉”，却再也听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