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晓云

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以后，长江主流冲顶南通江岸，东起姚港，西至天生港，沿江二十多华里江岸，开始发生较大面积坍塌。张謇针对南通滨江临海的特点，确定首先要集中力量保坍护岸，这样才能保护好人民的财产安全。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正月，通州江岸坍塌得日益严重，张謇邀请了国内外水利专家多次到通州勘察水情。民国元年（1912年），南通保坍会成立，张謇任会长。1914年，张謇邀请了多国水利专家商讨南通沿江保坍方案。1916年，南通保坍会为建造沿江水楗，聘请荷兰水利工程师特莱克为驻会工程师，负责整个筑楗工程。1917年，22岁的宋希尚顺利从张謇创办的南京河海工程专门学校毕业，来到南通保坍会见习，由此开启了他在南通的水利人生。

宋希尚（1896-1982），字达庵，浙江嵊县城关镇人，著名水利专家，被称为“今世之大禹”。1917年至1928年，除去出国留学和考察，宋希尚在南通八年有余，为南通的水利事业作出了突出的贡献，他称南通是自己的“第二故乡”。

特莱克（1890-1919）出生于日本，祖籍荷兰，著名水利专家奈格之子。自荷兰水利工程专门学校毕业后，随父来中国江苏南通从事水利工作。宋希尚在南通保坍会见习期间，是特莱克的助手。他勤奋踏实，与特莱克相处融洽，协助特氏翻译了明代《河防一览》等古版水利书籍。

南通小洋港位于狼山南边。受到长江潮水的倒灌及潮落后缺水灌溉的影响，狼山周围的农田常年歉收，张謇计划在小洋港建设蓄水御潮的水闸，由特莱克设计，宋希尚驻地监造。这是宋第一次独当一面的工作。“一石一木，必亲自过目，绝不借手于人”。（宋希尚《值得回忆的事》）。由于小洋港闸建造在江边，土质松软，因此对打入闸基木桩的直径、长度、排数、打入泥土的深度等要求十分严格。宋希尚对于偶尔出现的偷工减料现象都要查得明明白白。监造小洋港闸前前后后历时十个月，宋希尚住在狼山三元宫里，跟和尚们同吃同住，毫无怨言。小洋港闸建成于1917年，只有1孔，孔宽3.1米，后塌入江中。现在的小洋港闸是2019年1月建成的，新闸址距江边约120米，闸净宽6米，泵站引水、排涝设计流量8立方米每秒，有效提升了南通五山片区防洪排涝能力，确保了该区域防洪安全。

遥望港是如东县与通州区入海口的一条天然界河，港面比较宽阔，距海较近，上游与九圩港相连。由于遥望港地势西高东低，雨季时有洪涝灾害发生，使农田颗粒无收。张謇于民国五年（1916年）提议建造遥望港闸。根据遥望港的流量，必须建一个九孔大闸，才可以宣泄它的流量。为了方便通航，中孔还要建造活动的桥梁，这在当时算比较大的工程了。工程由特莱克主持、宋协助。宋希尚参与了图样设计、施工规范制定以及闸址的测量等工作。工程1918年11月开工，宋希尚具体负责工地诸多事宜。特别是特莱克在筑闸工程中突染霍乱而身亡后，宋希尚受通、如两县水利会重托，毅然担起建造重任。遥望港九孔大闸终于在1919年12月完工，中间一孔宽5米，总净宽度为35.5米，泄洪量120立方米每秒。

大闸建设过程中发生过这样一件事：遥望港闸地处荒凉，周围数十里找不到一草一木。除一位沉默寡言的会计外，宋希尚每天接触到的都是些粗野的工人。这些人一个个生龙活虎、年富力强，一天的劳动并没有减损他们的体力，剩余的精力无处发泄。有天夜里，宋希尚与工友巡视工地，看到三五成群的工人聚在一起，饮酒、赌博，还听到了女人的声音。这些人在工地上的生活该如何管理？后来，他与工头真诚交流，达成共识，约法三章，制定了《遥望闸守闸规则》。竣工典礼上，张謇对宋希尚倍加赞许。

遥望港闸建成后，宋希尚驻守在海门青龙港。为了青龙港附近海门三厂运纱方便，需在水上建闸、路上修路。两项工程几乎同时进行，三厂至青龙港口约十五六里。宋希尚带人将两项工程测量设计后，购买材料、督工建造，于1920年完成了青龙港会云船闸与青（青龙港）三（三厂）5.5公里轻便铁路建设工程。

1921年，爱才惜才更善于育才用才的张謇以运河工程局名义，斥私资千金资助宋希尚赴美留学、考察水利。1月16日，宋希尚从上海虹口太平路码头启程，2月8日抵达旧金山。先入麻省理工学院攻读，后随美国工程师学会会长费礼门博士学习，又入布朗大学深造。1922年夏，宋希尚获工学硕士学位。暑期到康奈尔大学学习，阅读欧洲水利工程各种报告。9月19日，离开康奈尔去纽约，沿途参观纽约运河、汉德森河，到纽约后参观港埠市政及汉德森河之地下道工程。秋、冬之际，他又游历德、荷、比、法等国，考察水利，同时撰写了《欧美水利调查录》。12月31日，宋希尚归国，于1923年2月4日抵达上海。1923年10月，张謇为宋希尚《欧美水利调查录》作序，宋希尚作自序。1924年4月《欧美水利调查录》正式出版，由商务印书馆印刷、南京海河工程专门学校发行。

1923年3月，回国后的宋希尚任吴淞商埠局建筑科长。1925年，应张謇之邀，宋希尚毅然抛开如景的前程和优渥的待遇，再次回到南通，担任保坍会经理。为确保保坍效果，他决定尝试“树楗”之法。

他认真调查了长江狼山附近上、下游情况，将美国密苏河树楗的方法与南通实际相结合，设计出了一套新的“树楗”方案。从江边采集六七丈高以上的大树，在树的根部各凿一个三寸大小的圆孔，用粗铅绳将圆孔串合，每串大树数十棵，分上下两层抛沉水底，平埋于坍岸之下，并使之与水流成垂直方向，以抵御潮水的冲击。为了防止每棵大树被浪冲刷得晃动，又采用特别设计的巨大三合土“锚”系于树楗的铅绳之上，分别填埋于树楗的前后和上下游，再以特制的三合土大“桩”横埋地下拉直，使树楗不能有所浮动，最后堆砌巨石使之高出水面。这样设计，可以利用树叶的弹性在水中摇曳，以加速泥沙的沉淀；树楗上的堆石，以挑散水力的袭击，并保护江岸的下陷。将“树楗”之法用于江岸保坍，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同时大大降低了工程成本。当然，保坍的过程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曾经十七楗就沉陷过。宋希尚等人就沉陷问题仔细进行了调查研究，并撰写了《保坍会第十七楗沉陷报告》。到1927年，南通沿江共筑楗十八座，有效地保证了南通的防洪安全。

1928年6月到12月，33岁的宋希尚担任南通沙田分局局长，1928年底至1935年，宋希尚在交通部扬子江水道整理委员会任职。在这期间的1932年9月，狼山一带沙土淤积、江身增高，有溃堤的危险，宋希尚曾参与海道测量局组织的会议，商议保坍护堤的实施办法。1934年8月，宋希尚回南通，沿江勘察海门、如皋坍势。

宋希尚一生勤奋治学，著述颇丰，除了《欧美水利调查》，另有《说淮》《黄河堵口实录》《中国河川志》《中国四大海港》等。作为第一个拟定三峡开发计划的专家组成员，他著有《长江通考》；作为台湾大学教授、逢甲大学水利系主任，他著有《水文学》《航道工程学》《防洪与灌溉工程学》《地下水之研究》等。此外他还著有《张謇的生平》《李仪祉传》《值得回忆的事》等传记。另有一些译作，如早年与荷兰工程师特莱克合译的《河防一览》，历述中国数千年治水经验，译成的英文稿现存于荷兰皇家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