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鲈鱼脍

得知李文俊先生过世的消息，心中悲痛，译界大佬又少了一位。著名翻译家李文俊先生生于1930年12月8日，逝于2023年1月27日凌晨3点30分，享年93岁，广东中山人。译著以福克纳的作品为主，有《喧哗与骚动》《押沙龙，押沙龙！》《我弥留之际》《去吧，摩西》四部。

我知道李文俊先生的名字，不是因为他的译著，而是他的自传体著作《天凉好个秋》，那是2007年1月上海书店出版社推出的一套小精装系列里的其中一种。我买到的时间是2007年8月23日，适逢秋风初起，书名正宜，可说是时令书籍。

李先生在“前言”中说：

我的（当然不排除别人的）孩子或者孩子的孩子，偶尔想起家中有这么一份“稿本”决心要找出来翻读某个片段，从而知道了发生在某时某地与他的先辈有关的某一件事，体会到此人曾经有过的快乐或心酸，并且通过这次阅读对人世有了深一步的理解，那么，这个稿本就算是起了它的作用，而一个老人若干时日的辛劳也不算是白忙一场了。

我就是他说的“别人的孩子的孩子”，我翻读起这本书，很快就沉浸在其中，看他娓娓自述他的家世，优雅从容、闲庭信步，字句像山中潺潺小溪，缓缓流过指尖心头，别有一番风趣。我喜欢他那种不徐不疾的叙述语气，平淡谦和，没有火气，但满是烟火气。书里讲述的是他童年到青少年时期见过的和经历过的人与事，也有少许的大学旧事。因为“多年来身份低微，一般都处在漩涡的外缘，未曾目睹什么精彩的场面”，所以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更多是柴米油盐，其中很多他认为“不值得一提”的小事，都写得饶有趣味，看得令人忍俊不禁，有人情而无世故，展现在读者眼前的都是坦荡赤诚。缺乏大场面，不知是他的不幸抑或幸运，或许是反而成就了他，终以翻译福克纳为读者所熟知，为学界所敬重。

翻译福克纳，对他是个阴差阳错。当他开始翻译《喧哗与骚动》时曾向钱锺书请教，得到的回复是：“福克纳的东西很烦闷，但存在必有它的理由，翻译恐怕吃力不讨好，你的勇气和耐心值得上帝保佑。”

钱锺书的回复暗藏机锋，却也不乏幽默调侃，好在他果然获得“上帝保佑”，《喧哗与骚动》一战功成，后来又翻译出福克纳最深奥难测的作品《押沙龙，押沙龙！》。

如今每逢秋风响，蟹脚痒不痒，只有蟹知道，我不知道，但我总会想起他的《天凉好个秋》，想到那个自称“我只是个每天译几百字消遣消遣，周末跟老太太讨上几张钞票到对面地摊上去淘宝捡漏的老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