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枕书

嘉庐君：

新春快乐！癸卯新正，敬颂起居康泰，如意平安。南通近来天气如何？街中想必很热闹，此地当然不过春节，不过京都国博本月有一个卯兔主题的特展，初一当日吃过午饭，就和从周一起过去看看。

东京和奈良的国博从周都去过，京都的倒是第一次来。馆内人不算多，特展规模很小，有两幅中国画，李育的《月兔图》和陈星的《秋桂月兔图》，四平八稳，不算佳制。此外有几幅日本画，另有各种材质雕刻的大小兔造型。日本的兔子形象，我以为最有意思的是《鸟兽戏画图》里的那些。这次展出的《十二类绘卷》也很好玩，讲十二生肖开歌会，貉纠集了非十二生肖的动物组队迎战，鹿做裁判，几番大战后貉方失败，最后出了家，这些都是完全的日本趣味。

常设展作品更丰富，我对书法室的禅僧主题最感兴趣，陈列着兰溪道隆、无学祖元、兀庵普宁、虎关师炼等人的作品，都是京都本地禅寺世代宝藏的作品，也是京都国博藏品的特长所在。当年，来自中国的禅僧（所谓渡来僧）和留学中国的僧人对日本文化影响深远，不仅传入了饮茶、作庭、书画等新风，还携来了许多珍贵的典籍。有一幅西郊临济宗禅寺正传寺所藏东岩慧安的《蒙古降伏祈祷文》很有意思。慧安是他的名字，东岩是道号，谥号为觉宏。1268年，忽必烈命高丽向日本派出第二批使者，递交大蒙古国皇帝奉书，提出通问结好的要求，并威胁“以至用兵，夫孰所好”。这引起日本国内上下的强烈恐慌，幕府命各地寺庙神社祈祷降伏蒙古，从文永六年腊月廿七日（1270）至次年三月初一，东岩和尚在正传寺专心结愿，祈祷六十三日，这篇祈祷文是他现存两件祈祷文中的一件，言辞激烈，开篇是：

一心启白，八幡大菩萨，并六十余州五畿七道一切善神等，蒙古边州贪人妄敌，对此神国，而令来入于两度牒使。

落款是“文永七年庚午五月廿六日”。日本将1274年、1281年蒙古的两度东征称为“蒙古袭来”，又称文永、弘安之役，最终蒙古船队遭遇强风而惨败，这些祈愿文也被视为发挥了作用，得到人们的崇拜和爱护，在明治以后，还被当作振兴国民精神的好材料。

还有禅僧一枝希维所绘《山水图卷》，卷首有一行署“文明丙申（1473）下浣”的细字，应为一枝和尚所留：

倭国画图，笔痴墨拙，岂可堪供大邦君子之一览乎？虽然，若赐一语，题左方者，希玄丹一粒，点铁作金矣。

这幅画在文明八年（1476）由一位叫新五郎的日本商人携往宁波，卷端留下了宁波文人袁应骧、金湜的题跋，是明初中日文化交流的重要资料。

京都国博的现场管理据说是出了名的严厉，工作人员态度淡然又目光犀利地四处巡视，提醒人们不要交谈、不要拍照、不要用铅笔之外的物品做笔记。在幽暗的光线与无处不在的轻微压力之下，观者自然也放轻脚步，蹑足其中。

一楼还有阔大的佛教主题展厅，陈列着来自本地各处寺院大大小小的庄严佛像。看展很消耗体力，我早早坐在一边休息，等从周看完。巨大的佛像令人眩晕，原有的宗教空间礼拜的神圣感被除去，人们凑近说明牌，学习佛像的名称、来历、材质、意味，享用作为现代人简单的幸福，什么都能轻易见到。

此刻天色阴沉，据说要下雪，北边山头已覆盖了茫茫的白色。天气预报警示最近有极强寒潮，尽量减少外出。不过本周起是考试周，我马上就要出门监考，信只好写到这里，能不能很快收到你的信呢？十分盼望。再祝福你兔年愉快！

松如

癸卯正月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