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松南

二哥做什么像什么。比如年轻时在钢厂热轧车间一待就是五年，年年是先进。后来任职厂办主任，办事办文办会几乎无可挑剔。在大家庭，洗衣、做饭、缝补他样样拿得起。夏日乘凉，他的短笛、长箫、二胡陶醉了一众乡邻。更惹姑娘们羡慕的，他还有国家户口，这在以前可了不得。

因为没有其他业余爱好，比如通常老年人喜欢的打打小牌、逛逛公园、钓钓野沟鱼，退休后的二哥在老家折腾找事做，不仅在企业里帮忙，还种起了菜。孩子们一直劝他不要种了，没想到在刚过去的一波疫情中，二哥又体现了自身价值。

可利用的基地极为有限，都是些房前屋侧的边角废地，瓦砾、砖屑早已深嵌土层，杂草更是深深扎根。二哥自有他的能耐，不出几天工夫，就旧貌换新颜，很快变成不规则却整洁的多品种菜地。人居环境检查时，村支书每一次都要驻足赞叹一番，建议每家每户都学着做。

菜园是二哥的精神家园，他每两天回老家一次，当然只能是上午，下午他还要到女婿的企业配合做事，因而常常自问：时间都去哪儿了？

扎栅栏防泥土流失，搭棚子让瓜苗茁壮成长，喷辣椒水呛死可见或隐藏于茎身叶背的害虫，徒手施撒烂菜、杂果沤的肥料，戴上老花镜起早捉青虫、田螺……这些说起来容易的农田活计，做起来蛮耗时费神的。

很多时候，他拔好菜、扯好豆直接叫我们在小区门口等候。一见到他满身泥斑，着急匆忙，我们都不大好意思接受。我们知道，这些蔬菜都浸过二哥的汗水，还带有他的体温，当我们吃着这些无药物、不施化学肥料的原生态蔬菜时，瞬间感觉我们是穷人富嘴了，更加铭记着这份弥足珍贵的手足之情。

暴雨下，泥土总会流失，二哥就从恶臭的墒沟里手扒淤泥，把它填补在沟岸上菜根处。而那些边角小菜地，四周则用瓦片、旧砖拦砌，尽量保土。秋收后，大户的农田有短暂翻晒期，村里有人叫他去取土，说反正那里原来是我们的田，挑几担无所谓的。二哥笑说，都已流转了，就是他们在管理，嫑惹事。

随着季节变换，二哥的菜园跟着变化。初冬，各种形状、各类品种的小红辣椒成串挂排，装点着小菜园，最是养眼。而那些青菜、香菜、胡萝卜、菠菜、生菜则一色绿蓝，点滴露珠在叶尖上短暂停留，晶莹反透着太阳的光芒。这分明就是蔬菜小公园，既可赏又可尝，美得很。二哥说他常常不忍心请其入篮。

宅基上的三棵香橼果实累累，深秋后黄金锭般的香橼纷纷落地，有的弹跳几下静止在树冠覆盖周边、有的蹦跶一阵滚入沟渠。邻家小孙儿见状，左脚站稳，右脚扬起，香橼慢悠悠总是偏离二哥方向。二哥停下手中活计，与他默契配合，小家伙笑得前俯后仰，好一幅老幼乐图。香橼不宝贵，当成球踢恐怕C罗也乐意参与，不知这位足坛巨星能否准确将香橼踢入二哥的沤肥池。

二哥种的蔬菜外表干瘪丑陋，吃起来鲜美可口，究因是不用化肥，都是有机肥，并且添加了香橼的精华。香，真的香，让那些老村民都感到羞答答，效仿着。

疫情期间，二哥的两个女儿足不出户，不断收到七十岁老同志提供的安全新鲜放心蔬菜，免去了消毒的繁琐，大大降低了感染风险。孩子们原先那不屑的眼神早已收敛，不再傻傻地认定外观，都如获至宝般一股脑儿满收。非常时期，意义非同寻常啊。二哥对她们说：“不打药水，绿色环保，放心吃。”

二哥原先长居城里，不参与村上的红白喜事。如今常回老家，乡里乡亲又热络起来。如久别的孩子，回家已是白发老年。现在他也不再是城里人下乡，是返璞归真。二哥更是珍惜这里，不是简单被接纳，而是深深融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