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新
陪母亲上街,我从不催促,紧走慢走,都由着她的步子。
母亲年龄大了,走路慢,这很正常。80多岁的人,在乡下过了大半辈子,习惯了慢节奏,没人催没人急,全由着自家性子来。
现在母亲做不动了,我把她接进城养老,城里与乡下不同,自然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走路要看道、要看人,还要看来来往往的车,她自己走得小心翼翼,我也陪得小心翼翼。
母亲说,她不爱走路。一走路脚就疼。记得给母亲买鞋的时候,很多款式穿在脚上,鞋尖都显窄,明明脚趾头还差一截,但就是穿不进去,原来母亲脚上的小拇指骨头变了形,拐在外面,紧挨着的两根脚趾几乎叠在一起,所以小脚趾那里就格外宽些。
知道母亲走路慢,每次过马路,我就牵着母亲的手放缓脚步。母亲个子娇小,身体单薄。上街的时候,即便我再三叮嘱,慢慢走,不用着急。过马路时,她也还是常常三步并着两步,一边看车一边看路,急慌慌的,生怕跟丢了似的。
母亲是1941年生人,那时缠足的陋习还在,乡下依然崇尚“三寸金莲”,姑娘家一双大脚是嫁不出门的。于是,母亲的脚缠上了裹脚布,小小的脚趾被生生地缠断了。母亲哭成了泪人儿,不吃不喝,跟外婆闹。外婆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最后只好向这个幺姑娘妥协,放开了裹脚布。所喜的是,不久就解放了,但母亲折断的脚趾已不能恢复如初了。
前年,母亲的脚上长了个鸡眼,走路越发碍事。妻陪她去修脚,看到母亲变了形的脚趾,才知道她小时候的一腔辛酸泪。那以后,每次陪父母上街,我们自然而然分了工,我陪父亲、妻陪母亲。
妻是远近有名的好媳妇。我们陪父母上街的时候,妻总是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有意放慢脚步,找些话题,边走边聊,故意不让母亲走快。母亲知道儿媳的用心,也不点明,但心里早已存了一份感激。
我常想,父母今天的老,就是儿时自己的小。所以,陪着父母上街,牵着扶着,就像我们小时候跟在父母身后,揪着扯着衣角一样。
去年岳母右腿骨折,为了照顾好她,诊疗后接到我们家疗养。打上了石膏的腿,固定了伤口,也固定了脚步。洗澡、如厕、入座、上床,每挪动一步都很艰难,不得已架上了双拐。僵直的腿子转不过弯来,我们就扶着她走、牵着她走。
我和妻分了工,我管做饭,她管起居。妻给母亲洗澡,帮助她上厕所,陪着她睡觉。尤其是晚上,担心母亲睡久了,要变换体位,翻身困难。她就陪在床脚,该扶得扶,该拉得拉,随叫随到。岳母个头大,妻一个人拉不动的时候,我就赶紧上前搭把手。
两个多月,岳母拄着双拐进出,我们怕家里的地板滑,再出现什么闪失,不敢稍有疏忽。坐下时,我们会扶着她,让她慢慢落座;起身时,我们会提前走到她的座位前,一只手穿过她的腋窝,扶她起来。常言说“伤筋动骨一百日”。岳母这一跤摔下去,摔折的骨头一时半会儿长不好,真得好好疗养几个月。
岳母养病期间,我们轮流搀扶着她,在室内走动,做一些恢复性训练。两个月后,岳母渐渐放下了拐杖,走得稳当了。
送她回家的那天,岳母拍着自己的腿说,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完全康复了,你们尽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