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眉

很想种一丛野蔷薇，让它在初夏的墙头蓬蓬丛丛，枝态横斜。幽微的香气，溜达到别人家的院子，不消失。

有一年初夏，从一条泥土的老路经过，得以和一些久违的野植物重逢。柏油水泥的道路旁是没有的。远远望见，一潭水边的野蔷薇倾着身子，倒映水中。水那么清，风吹起粼粼的波纹，野蔷薇的青枝白花，也在波中晃动、静止，不完全消失。

一种使人神往的远的美。

从来都没有亲近过野蔷薇。野蔷薇是一种远的植物，往往丛生在水边。走近野蔷薇，要穿过杂花生树，不规整的河坡坎岸，很不容易。

于是便远远地看，它的白花那么显眼，照亮周边，一丛清癯的瘦气。野蔷薇好就好在这一股清瘦野气。野蔷薇是一种瘦而有神的存在，可以入画。

尤其他自在横斜的姿态，勃发茂盛，很能感染人，让人体会到一种生命的好状态。自在、旺盛、烂漫。

野蔷薇的心里没有格子，也没有围墙。

有没有花不是白色的野蔷薇？大概是有的吧，我没有见过就是了。

尽道春光已归去，清香犹有野蔷薇。野蔷薇的香气很动人。五月的风把野蔷薇的香气，吹得很远。

常有人将野蔷薇的根挖来晒干。浸酒喝，可治风湿。黑色的根弯曲在泡酒的玻璃器皿中，像一些死去的蛇。酒色渐次变深，呈一种浅褐色。

我也挖过。那时候爸爸浑身疼，说是有湿气，已是小学老师的我，挎着竹篮，在我们小学校的河岸南边，挖过野蔷薇，回去泡酒给爸爸喝。

爸爸喝也喝了，风湿并不见好。还是后来到如皋林梓找人挑筋挑好了的，原来是坐骨神经痛。

使我神往的，并不是野蔷薇的远、它的白花，以及它幽微的香气，甚至也不是它那据说能治湿气的根，而是它的果子。

野蔷薇的果子采回来，晒干、炒熟、磨成粉。在风里一扬，下风的人只要接触到野蔷薇的果子粉，一定会浑身痒，跳上跳下地抓痒。

有没有办法治呢？有。

把衣裳脱光，站在风里吹一吹就行了。风一吹，立马就不痒了。

所以，过去在生产队上工，常有人恶作剧或者开玩笑，扬野蔷薇的果子粉。

这都是真的吗？我不知道，爸爸讲给我听的，我本人没有试过，就连野蔷薇的果子什么样我也没见过。

所以很想种一丛野蔷薇。野蔷薇的花并不小朵。野蔷薇算是野花里头花朵蛮大的植物了。野蔷薇不像是野花，算是野花中的王者了。跟家花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野蔷薇的嫩茎叶可以吃。沸水焯一下，可凉拌、炒食。野蔷薇花，亦是一种鲜美食蔬。

有点奇怪，玫瑰、牡丹、蔷薇，你让我吃它们的花朵，甚至茎叶，我都有点不忍，觉得残暴。野蔷薇、枸杞藤、槐花、香椿，这些植物，却特别令人有食用的想法。

大概，就因为一个野字吧！野是一种很好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