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苏华
我的父亲陈彬是一个有着18年军旅生涯的革命军人。1964年转业地方工作,任如东县财贸办公室副主任,1983年6月离休。
父亲是1999年7月23日去世的,那天上午,我去长沙镇考察干部。忙完上午的工作,刚开始吃饭,就接到哥哥的电话:父亲病危。我放下饭碗,急忙往家赶,到家时,父亲已闭上了双眼。
父亲虽然离开我们25年了,但他的点点滴滴还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他那平凡而又闪光的精神品格还在不断地激励着我。
父亲是一个从枪林弹雨中冲锋陷阵过来的人。
父亲1945年6月就参加革命工作,同年1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任过花园乡滩南村村主任、乡民兵游击队队长、花园乡乡长。1947年10月大参军运动中,带领乡里十多名青年加入三野,参加了淮海战役。接着参加了攻打土山、解放掘港的战斗。此后参加过解放南京、上海等城市的战斗。部队一路南下,一直打到福建厦门。在福建参加剿匪战斗,并进行渡海作战训练。
小时候,父亲常给我们讲他在地方和部队的战斗故事。他说,那时候都是头拎在手上过的日子,有几次遇险,差点就光荣了。1946年2月的一天下午,他和乡里的几个干部在一个乱坟场开会,被滩河口据点下乡扫荡的敌人发现,他们急忙分头撤退。几个敌人紧追父亲,他一边还击,一边奔跑,情急之下跳入冰冷的河水中。那天,父亲接连游过了三条河,才甩开了敌人。趁着夜幕,躲进一户老乡家里,老乡帮他烘干了衣服,并烫了一壶米酒,父亲才缓过来。
驻扎厦门期间,一天,父亲去师部领取部队给养,在回团部途中的一座山上,遇到了蒋军残匪,敌人企图夺取装有经费的公文包。他边打边往团部方向撤,还没到团部,子弹就打光了。多亏战友听到枪声,迅速前来接应,才得以脱险。
父亲生前被头痛病折磨多年,医院也没有查出原因,直到他去世后,我们在他的骨灰里,发现了两粒小弹。
父亲是一个对党忠诚、胸有格局的人。
父亲在地方工作时,盘踞在滩河口的敌人对他恨之入骨,悬赏缉拿他。家里人非常担心,要他出去躲一躲。在大姑妈的帮助下,他去上海的一个老乡那里避难27天。参军入伍后,他把这一节记入档案的自传里。1955年肃反运动中,部队对这一节进行审查,不问青红皂白,先把父亲关押起来。那时正逢中央军委第一次授衔,透过关押室的小窗,看到窗外战友们穿上新军装,佩戴军衔的骄傲与兴奋,父亲十分沮丧。那时母亲患上严重的红痢疾,哥哥又出生不久,寄养在一户老乡家里,一家人分成了三地。母亲生命垂危时,父亲被两个战士押送去见母亲最后一面。病房里,他们没有一句话,只有流不尽的泪水。后来,母亲在老战友缪宏道的悉心照料下,又活了过来,父亲也在部队内审外调几个月后,宣布了清白,补授大尉军衔。这几个月是父母最难熬、最伤心的日子,也是我们家不堪回首的艰难岁月。记得小时候,母亲给我们讲这一段时,总是泪流满面,而父亲对组织从没有说过半句怨言。
1964年,父亲转业到县财办工作,母亲、哥、姐和我四人也随之转至地方安置。当时国家正值困难时期,压缩城镇人口,动员下放,父亲响应党的号召,把母亲及我们下放至河口老家,母亲又扛起了锄头。1985年,我调到县委组织部工作后,发现与父亲同期的转业干部,家属子女都没有下放。我十分不解,问父亲,他说:“我知道好多人都没有下去,但国家有困难,理当体谅。再说与我一起的很多战友都牺牲了,我还能拿这么多工资,也知足了。”
父亲是一个心地善良、心存感恩的人。
父亲对他走上革命道路的领路人,也是入党介绍人叶西如、陈炳山以及在落难时期帮助我们家、后来复员回乡的老战友缪宏道,一直念兹在兹,传统节日都要上门嘘寒问暖,有困难都尽力帮助。
父亲12岁那年,我奶奶就去世了。大姑妈比父亲大18岁,虽然出嫁了还是主动担起了母亲的责任,拉扯着娘家的小弟弟。对父亲而言,他的大姐恩重如母。父亲每次从单位回家,都要骑上十多里路的自行车,去看望他的大姐。
外婆唯一的儿子早年参加新四军,1945年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父亲对烈属加岳母的外婆孝顺有加。每年都要带外婆到我家住上一段时间。买了好菜,都是亲自烧好后,要我和弟弟送到住在沿南的外婆家。有时还扯好布料,要我母亲帮外婆做几件新衣服。
父亲从部队转业时,工资行政十六级。当时加工资的比例只有30%左右。每次调资父亲都把机会让给下属。从转业到离休近二十年,父亲没有调过一级工资。而同期转业的很多人都至少加过一级工资。
生产队里哪家遇到难处,他也是力所能及给予帮助。邻居家子女多,有一个儿子借住我家好多年。
父亲是一个对母亲恩爱、对子女严格的人。
父母结婚后,母亲在河口老家随家人一起生活。1954年,父亲回家探亲,看到母亲在家里生活艰难,对家人发了仅有的一次火,便把母亲带到厦门,成为中央军委批准的新中国第一批随军家属。
父亲离休三年后,母亲患上了类风湿病,关节慢慢变形,渐渐失去自理能力。父亲独自承担起照顾母亲的重任。有时要参加老干部支部活动,他总是把我姨娘请来。每次我回家,他总是说:“家里有我,你忙就回去吧,你把工作做好就行了。”就这样,父亲十三年如一日,悉心照料母亲。
父亲对我们的教育很严格。记得我刚参加工作,父亲就要求我努力工作,积极向党组织靠拢。1984年,我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全县教育系统最年轻的党员。
计划经济年代,很多商品都要计划。我姐把几张自行车和手表票给了朋友,父亲知道后,严厉批评了姐姐。父亲从没有用自己的工作资源为子女工作“走后门”或向组织提出要求,我哥、姐直到20世纪80年代末,才落实政策,户口回城,安排工作。但工作时间不长,又因企业改制而下岗。
父亲对我们的教育,更多是身体力行。用他那革命战争年代挺身而出的历史担当,始终不渝的对党忠诚,为国分忧的赤子情怀,对恩人、母亲的有情有义深深熏陶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