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青
范福潮在《书海泛舟记》之中忆述,幼读唐诗,吟到杜甫的“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时,禁不住问父亲:“万卷书有多少?”父亲指着书柜说:“没多少。一部《全唐诗》九百卷,一套二十五史三千七百八十二卷,《资治通鉴》二百九十四卷,一部小小的《古文观止》还十二卷呢。古人一卷书的篇幅,只相当于现在的一章,万卷书其实并不多。”
范福潮是20世纪50年代的人,其父生于清末,两人所处时代,相较于杜甫的唐代,“书的种类以几何级数增长”,不光能读古今递传之书,而且能读唐人未见之书,今非昔比,谓之“书海泛舟”,倒也不是虚词,“万卷书其实并不多”,自然也算不得夸口。
据唐史载,开元初年,朝臣奉命“检括天下图书”,编成《群书四部录》,著录图书二千六百五十五部,四万八千一百六十九卷。《群书四部录》后修订为《古今书录》,著录图书三千六十部,五万一千八百五十二卷,“天下图书”在大体上尽于此矣。杜甫自称“甫昔少年日”已然“读书破万卷”,姑且不论此诗乃是“杜甫困守长安十年时期”呈送给尚书左丞韦济的干谒诗,未尝不可自我夸饰一番,要之,“万卷”云云,差不多占去了“天下图书”的五分之一弱,说多不多,说少其实也不少了。
明代王嗣奭在《杜诗笺选旧序》中评价杜甫是“于书无所不读”,然而终其一生,又究竟读过几多书,无从得知,但好读书却是真有其事。杜甫的居处多置书,在西郊草堂时,或“傍架齐书帙”,或“散乱床上书”;至云安水阁上,“风床展书卷”;流寓夔州,“群书满系船”,穷老无事,于是“老困拨书眠”。不过,半生颠沛如寄,“公献赋不售”之后“欲卖书买宅”,所谓“尽捻书籍卖,来问尔东家”是也,据此,则杜甫所蓄之书可能亦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