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4版:生活周刊

草药芬芳

喜欢中草药,喜欢它们独特的名字。

比如独活,一茎直上,得风不摇曳,无风偏自动。这样一棵细茎无香的小草,被古人叫作“独活”,喜欢这两个字,孤单却有风骨,得势却不张狂,平淡却不沉沦。以鹤的姿势,临水照花,独活于世。

比如当归,绿叶紫茎,山谷溪边悠然自得。这样一棵开米粒状白花的小草,被古人叫作当归。在我的心中,“当归”是很温暖的两个字,比如出门在外,羁旅天涯的游人想起家中的亲人,就会想起这两个字,正是“青衫白发我当归,咀噍式微惭古诗”。

比如佩兰,也叫水香,静水生香,不过是普通的一株草,开毫不惊艳的花,但在我的心中却充满诗意,我固执地、想当然地以为,风吹佩兰,暗送幽香——相从期岁晚,兰佩袭芳熏。

比如忍冬、半夏、苍耳等等,每一味草药,单单只看名字,就赋予了我极大程度的想象。忍冬的“忍”字、半夏的“半”字、苍耳的“苍”字,两个不同性质的字的组合,使这草药的名字更具美感,有了延伸的空间。闲暇时,咀嚼草药的名字,也算是一种寄兴之处。

小时候戴过一种预防感冒的香囊,其实不过是一只小巧的布袋中塞入几味预防感冒的草药,然后挂在脖子上,与肌肤相亲相伴,天长日久,身上也有了一种淡淡的药香。

也曾喝过治疗感冒的汤药,几味草药放在一只黑色的陶罐里,小火慢煎,整整一罐子的水,被漫长的时光煎成浓汁,盛在一只粗瓷碗里,然后捏着鼻子灌下去,病很快就好了,竟比西药快很多,应当是对了症。

草药的苦,很独特,不是寻常的苦味,可能带着酸、甜、涩等种种味道,若不是捏着鼻子,实在是难以下咽,所谓良药苦口是也。

我喜欢看母亲煎药的样子,左手执扇、右手执筷,从容安静,扇几下火,搅拌一下罐中的汤药。漫长的时光里,守着一只瓦罐,一直重复着这个动作,热腾腾的水汽散发出半苦半甘、难以形容却令人安心的一种气息,弥漫在屋子里,以致后来很多天,家中都会弥漫着一股草药味,久久不散。

我在旁边陪着母亲,看书或是闲话,等不及汤水缩成浓汁,间或会迷糊一会儿打个瞌睡,过几分钟醒来后,发现母亲依然在重复那些动作,仿佛时光静止不动,一直是先前那般,中间不曾有过停顿或滞留。

现在会亲自动手煎药的人已经不多了,不知道是因为煎药的过程漫长而繁琐,还是因为医院或药房提供了代煎药业务,许多人拿着煎好的一袋袋药汁回家,热一热就可以喝了。那些煎药的时光,多半停留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偶尔,我会光顾离家不远的那条街上的一家中药铺。它古色古香,走进去像是掉进了时光的隧道。那些瓶瓶罐罐、药柜药匣,全部靠墙放着,到处都有闪着光泽的铜拉手。坐堂的老中医在询问病人,营业员拿着复古的小秤在称药,后面的房里也在代客煎药,药香一阵阵飘过来。

时光荏苒,草药早已不复当年的盛世繁华。但我固执地喜欢草药,认为那是几千年时间的长河中沉淀下来的精华,如果效果不太好,应该是用得不恰当。闻到草药香,我总会想到那样一个画面:红酥手,黑瓦罐,小火炉,药汤咕嘟咕嘟沸腾翻滚……热气氤氲,仿佛煎的不是草药,而是岁月、文化、历史,是我们一脉相承的传统和生活。

2023-06-01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37933.html 1 3 草药芬芳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