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

小区里的花开得正欢，我走过去拍花照，看到一对老人抱在一起挪来挪去，挨得很紧，应该是在跳舞，不由想：现在的老年人都这么浪漫又时尚了呀。拍好照，坐在椅子上，那对老人也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休息了。老爷爷拾起一朵花送给老太太，又给她喂水喝。水从老太太的嘴角淌了出来，老爷爷用手帕轻轻地帮她擦去，我才明白老太太是个病人。

我主动对老爷爷说，要不要帮你们俩拍张照？今天阳光好，花开得也好看。老爷爷欣然同意，他帮老伴整理了头发和衣服，教她看着我。于是，两位老人的合影留在这个初夏。照片里的老爷爷笑容温暖，老太太则表情呆滞，但看得出她年轻时是个美人，肤色白净、气质出众。我加了老爷爷的微信，把照片发给他，聊了起来，老爷爷说了他们之间的故事。姑且就称为老张与张婶吧。

老张年轻时是个军官，退伍后分配在某高校做行政管理工作。张婶是个地道的本地姑娘，父母均是知识分子。她个性强势，从小到大一直是个学霸，人又生得美，也没什么人敢追。快三十岁了，在单位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干部，还没谈过一次恋爱。那个年代大龄剩女还是比较少见的，家里人逼着她到处相亲。要强的她又挑剔得很，一个也没相中。

在一次出差南京时，她邻座是个清瘦秀气的军人，就是老张。老张乐于助人，帮陌生人搬箱子、扛行李往行李架上塞，一直言笑晏晏的样子。两人聊天，发现他比她小5岁，是名军官。他们互有好感，留下地址后开始鱼雁往来。老张后来热烈地追求张婶。原本比自己小1岁的人都不考虑的人，没想到却对这个小5岁的弟弟一见倾心，谈起了一段姐弟恋，爱情果然神秘莫测。在她30岁的时候，终于出嫁了，正式成为张婶。

婚后，张婶依旧做她的女强人，发展她的事业版图，老张则负责买、汰、烧与带孩子，他的好脾气与责任心使张婶觉得遇见他是积了一生的好运。因老张对家庭的倾力照顾，使张婶一直安心工作到70岁才真正退下来。此后的10年是他们最安宁的晚年时光，她学着做饭洗衣，为他减轻家务负担；他开车带着她到处旅游，他们尽情享受夕阳红。

忽然有一天，张婶发现自己失眠、健忘，怀疑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就去医院检查，查出来却是恶性脑瘤。于是，手术、化疗，一次次从鬼门关里死里逃生。每一次去医院，都是老张陪着。那时只允许一人陪护，老张都自己坚持而不让女儿替代。但病魔仍然把一个精明能干的女强人折磨得面目全非，她渐渐地遗忘了除丈夫之外所有的人。

那天，他是帮她练习走路，她已经连路都不会走了，而我还以为他们是在跳舞呢。

年龄对于爱情、婚姻来说，也许根本就不是个事，而年轻时的恩爱也不代表什么。只有当姐姐花容尽失、老病相催时，弟弟还在身边把你当成手心里的宝，才是爱的高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