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维香

歌曲《童年》里唱道：“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我们这里没有榕树，但是夏天怎能没有知了。

寡闻如我，一直以为知了就是蝉，蝉就是知了。其实，知了只是蝉的一种。有一种蝉在蝉中体形最大，通体黑色，翅膀透明，发出似电锯般持续的鸣声“喳——”，让人感到很是聒噪，海安土话叫它“僵头”。我一直都很疑惑它真正的读音，多方查阅资料才弄明白，原来是“甲鹠（liu)”。鹠是一种似猫头鹰的鸟，甲鹠因为长相似猫头鹰，意为披着甲的鸟。而“知了”学名叫“蟪蛄”，最早在六月初就可以听到它们“嗞——”的鸣叫声，其声尖细锐利，且绵绵不绝。传说孔子作过一首《蟪蛄歌》：“违山十里，蟪蛄之声，犹尚在耳。”

儿时，生活在乡村。乡村的夏天像是一个大舞台，蛙鸣、鸟叫和无数不知名的虫儿在吟唱，其中蝉声更不绝于耳。说实话，我并不太喜欢蝉声，但夏天没它们的声音，总觉得没有夏天的味道。而且知了声也没有甲鹠声那么高亢、嘹亮，作为夏天的背景音乐，毕竟也是一种天籁。王维就说过：“夜静群动息，蟪蛄声悠悠。”（《秋夜独坐怀内弟崔兴宗》）

蝉声听着热烈、鼓噪，而偏偏蝉声之美却在静。“蝉嘒门长扃”，这是韩愈的名句，“扃”是关门的栓，蝉鸣在长年关闭的门户上，苔藓遍地，一片空寂景象。“蝉噪林愈静”（唐·王籍）蝉声高唱，倒使树林显得格外宁静。

蝉声如歌如诉，可惜小孩子最兴奋的不是听蝉，而是捕蝉。那时，我们的生活简单而快乐，整个夏天里，捉蜻蜓、捕蝉是我们乐此不疲的游戏。甲鹠居高处，不易捕捉，抓知了则简单得多。因为它们喜欢趴在树干上比较低的位置，而且警惕性低，人就在它旁边它也浑然不知，还继续在鸣叫，只要伸手一按就可以轻而易举逮到。

知了的一生委实是充满悲壮气息的，它的生命极其短暂。庄子说：“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逍遥游》）知了出来得最早，消失也最早。到了八月份左右，基本上就是甲鹠的天下了，能活到秋天的蟪蛄很少。即使是活到秋深天寒时节的知了，比如一种体型较小的青蝉，称作寒蝉的，叫声也很低微或不再鸣叫。所以，有“噤若寒蝉”之说。

知了生命虽短暂，但它的一生是快乐的一生。它活着就尽情歌唱，据说蝉是聋子，听不见声音，那么它日日夜夜鸣叫是为了什么呢？周作人说：“大概是表示生的欢乐吧。”庄子的朋友惠施有句名言：“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如果蟪蛄一生很快乐的话，又怎能用存活时间长短来评价它呢？

蝉好像特别喜欢在黄昏鸣叫，“红树蝉声满夕阳”“乱蝉嘶噪欲黄昏”（唐·元稹），好像它们很明白又一个白日就此过去，一声声“知了”“知了”提醒人们要珍惜时光，珍惜生命。我有时真怀疑蝉的名称是否与“禅”有关，因此它才被称为“知了”。常常当身心为物役所累，烦躁不安、疲乏沉重之时，静下心来听一段蝉唱之后，自己的心灵也跟着透明澄净起来，有一种“何处惹尘埃”的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