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昕
我的家乡在山区,每到夏季天气干旱,田地里就会缺水。连晴一段时间,父亲就会变得无比焦急,不住唉声叹气。父亲每天傍晚守在那台收音机旁,时时关注天气情况。农民都靠天吃饭,天干无雨,严重影响水稻产量,但总不能坐以待毙呀。得知还要连晴一段时间,父亲再也坐不住了,计划抬下水车到田里车水。晚上,父亲就和大哥七手八脚地把放在阁楼上的水车抬到院子里头,用笤帚拂去上面的浮尘,以备翌日抬到田间车水。不谙世事的我把水车当成了玩具,围着水车转,踩踩踏板摇摇滚轮。第二天一早,父亲就和大哥抬着长长的水车向田间去了。我听着动静,睡意全消,和小弟从床上一跃而起。父亲见我们也来了,嘱我们拿点小物件跟在身后。
清晨田间空气清新芳香,田里水稻正抽穗扬花,晶莹剔透的露珠挂在叶尖上,欲滴不滴的样子。水车抬到水塘边,父亲脱了长裤,下到水塘,用锄头扒开泥巴和石头,露出一个水窝来。接着,把水车架牢靠。再把水塘的挡坝拓开口子,清澈的河水哗哗流进水塘。这一切弄妥当后,父亲和大哥爬到水车架子上,手扶在横梁上,双脚踏在木头的脚踏上,反复踩踏,中间的轮子带动水槽里的木片转动,把河里的水车进了稻田里。
看到水车旋转了起来,河水哗哗流进水田里,我们在一旁欢呼跳跃。我们孩童也有自己的乐趣,可以在田野里抓来一些小虫,丢在水窝边。河里的小鱼见有食物,都蜂拥而至,小鱼这时也会被水车车了上去,我们在出水口用一只竹簸箕接住,活蹦乱跳的小鱼就这样被我们逮住了。还可在稻田的沟渠里捞泥鳅,抓得多了,把鱼去鳞剖肚,在河滩上升一堆火,将它们烤得焦黄,吃起来格外香脆。
高温酷暑,太阳毒辣,父亲就在水车上方搭一个架子,木架上横几根细竹条,然后,到山边割来青草或树枝,放在搭好的木架上,一个简易凉棚就搭好了。我们也学着父亲的样子,砍来树枝编成一个遮阳帘子,上午挂在东头,下午摘下来挂在西面。这样,父亲和哥哥就不用饱受毒热之苦。看着大人在阴凉的草棚里车水,清澈的河水流进了干涸的稻田,绿油油的稻禾掀起一阵阵绿色波浪,在水田里欢快摇曳着,心里同样充满一丝凉意。
放眼望去,田间沟头,家家户户都是大人忙着车水的身影。我们孩童主要承担送饭送水的任务,大人就在河边树荫下拿起竹篮里的饭菜吃了起来。我最喜欢在野外用餐,吃起来也格外喷香。为了避开高温酷暑,大人们常常傍晚迎着绚烂晚霞,到田间车水。父亲说,傍晚的水肥着呢!夏天夜晚,满天星辰,皎洁月色,萤火虫低飞。行走在田塍边,蛙声一片,脚踏水车嘎吱不停地旋转,踏出水声潺潺,水花飞溅,稻田里稻穗轻摇,成了我们儿时真实的田间趣忆。
此后,乡村里通了电,抽水用上了水泵,只要合上电闸,水泵呼呼转动,管子里的水喷涌而出。木质水车没了用武之地,失去原有风采。父亲把它束之高阁,存放在老屋里,毁之不忍。毕竟,水车上沾染了泥土的润泽,渗透过辛勤的汗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