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父
严敬子不仅画画得好,还弹得一手好琴。他的古文词曾经受过范彦殊、徐益修的指点,诗与文都极佳。因为早逝,严敬子的存世作品极罕,所见仅数幅而已。
1949年的大年初四,皋东名士严敬子病逝于南通,年仅40周岁。12年前,他以一幅《篮菜》中堂入选第二次全国美术展览会,当时南通参展者只有两人,另一个是他的好友王个簃。此后,他与傅抱石、贺天健、梅兰芳、张大千、白蕉等人交游往来,鬻画海上。严敬子不仅画画得好,还弹得一手好琴。他的古文词曾经受过范彦殊、徐益修的指点,诗与文都极佳。抗战期间,范姚夫人流寓他的家乡马塘,与之多有唱和,赠诗中有“少年真可畏”之句。因为早逝,严敬子的存世作品极罕,所见仅数幅而已。敝斋之中,有他一开《闲花蝴蝶图》小册页,清新有趣,是画给苇一法师的。
苇一法师是近代狼山很有名的僧人。他俗家姓沈,通州人氏,11岁剃度于狼山广教寺准提庵的默之上人。默之上人儒雅博学,尤擅琴棋,苇一得以亲侍法席,所以琴棋书画很是精通。21岁时,他到焦山定慧寺受具足戒,1928年回到广教寺主持庵务。1938年,日军侵占南通,苇一与同道一起在南通县石港镇观音阁组建“难民收容所”,安顿那些无家可归的民众。次年,苇一法师任上海虹口大圣寺主持。因书画造诣精深,上海玉佛寺创建佛学院时,他被聘为绘画教师,后历任监院、都监等职,于1947年1月接任玉佛寺第八任住持。此后三年,诚心任事,志于建树。1949年3月,因时局推移,他决定退隐,仍回南通祖庭,受聘负责南通的文史工作,持笔述著,留下了数万字的珍贵史料。1963年4月圆寂,时年59岁。
严敬子比苇一法师小5岁,两人不仅同有书画之好,又有琴棋之癖,但毕竟一个在崇川,一个在皋东,他们是如何相识的?严敬子在他的诗集里,有一首《赠苇一上人》,诗前小序,记录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过程:
民国二十九年夏,客蠙山,游西方寺,遇狼山苇一上人。上人爱我,饷我以甘橘,食之馨美。嗣闻流寓江南,烟尘阻绝,不复相问,而此味常犹浸淫于齿舌间也。去年冬赴海上怀公之招,乃走访上人于虹口大圣寺,执手言欢。别后以灵峰儒释一宗论见寄,感念旧情,遂有此作。
1940年夏,严敬子在掘港西方寺遇见了来自狼山的苇一法师,初次见面,苇一就赠以柑橘,这让严敬子颇为感激。严敬子自幼身体孱弱,生性好佛,常常就住在寺庙里,朋友之中也多方外之人,所以两人一见如故。后来苇一流寓上海,相见尤难。直到那一年冬天,严敬子应同乡好友邓怀农之召赶赴上海,走访虹口大圣寺,才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好友,两人执手言欢。分别后,苇一法师给严敬子寄来《灵峰宗论》。严敬子很是感动,挥笔写下:
往事唯余橘味真,回头沧海几扬尘。五山暮鼓沉残照,一带长江黯别中。
乍见独怜支遁瘦,重逢不厌范丹贫。劳君远寄灵峰论,愧我难酬苇上人。
苇一法师每从上海回南通,都要相约严敬子于狼山相聚。严敬子这一首《狼山苇一上人自海上归招吾从游山》,就是他们某次聚会的剪影:
风日晴秋好,驰车一快哉。心随平野旷,眉逐远山开。浩劫江余浪,登临意转哀。十年别林壑,乱后喜同来。
在严敬子《邈若山河集》中,还收有他一件《致苇一居士》手札:
昨于天健丈处邂逅家乡老友卢君伯瑚,谈及与上人有雅,且甚称道上人也。弟连日为亲友求事,吾不忍其流离失所也。上人所组印刷事业何时克成?倘或推乌屋之爱,贻一席地,感刻深矣!二十六日下午来住湖南路A286号。得便示我数行为幸。
这件手札没有注明日期,推算应该在1946年。那段时间,严敬子鬻艺上海萃秀堂。一天,他在贺天健处遇见一名老乡,谈及苇一法师。第二天,他就写信给苇一法师,告之此事,并询问他所组织的印刷事业何时能成,想代其亲友谋一职位。1946年,太虚法师以玉佛寺作为他整理中国佛教的基地之一,在寺内创立觉群社,发行《觉群周报》,以宣传其改革佛教的主张。苇一法师是太虚法师追随者之一,故太虚法师常年驻锡玉佛寺,1947年3月,太虚法师就示寂于玉佛寺直指轩。严敬子所询的印刷事业,大概与印刷《觉群周报》有关。
1947年秋天,严敬子因病回到南通,养疴于狼山葵竹山房,直至1年后离开,到上海浦东乡居医疗4个月,最终并没有得到痊愈,而于1949年2月1日病逝。这张《闲花蝴蝶图》就画于葵竹山房,时间为1948年的春二月。那一天,严敬子从葵竹山房拈得一枝闲花,忽来兴致,对花写生,并添上一黄一墨两只蝴蝶,觉得颇有生趣,就送给也正在狼山的苇一法师。他在画上写道:
撷得闲花予诸葛,画来蝴蝶笑庄周。敬子偶自葵竹堂上拈笑写此,以博苇一上人笑笑,时在戊子春仲。
这应该属于他的晚年之作,也是一幅自认为还可以的作品吧!因为苇一法师不仅是他最为知心的好友,而且还是一位深谙书画的大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