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辉

有一个词如今已经消失，但它又不够旧，进不了《古汉语词典》。好在万能的网络上能找到它，那就是“顶职”。相关释义是：我国几十年前常见的一种工作安排方式。符合条件的职工子女顶替父母的职位参加工作，法律上现已取消。也称“顶替”。

我们家第一个顶职者是我父亲，他在20世纪50年代末顶了爷爷的职，进了印染厂。爷爷曾是这家厂里掌握调色技术的第一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就拿着高薪。后来公私合营，厂子成了国营大厂，爷爷拿着全厂最高工资，据说这个工资水平不仅远超厂长，而且在我家周围方圆几里地内都是第一。如今，大侄子月薪两万元，折算起来应该还远低于当年的爷爷。

父亲进厂之后，领导安排他做爷爷的工作，可能认为子承父业容易将工作做好。爷爷当初牢牢坐稳了厂里技术第一人的位子，靠的是悟性、勤奋和经验。父亲在悟性上似乎不逊爷爷，但远没有爷爷勤奋。科技发展，设备在更新、工艺在改进，光靠爷爷传授的经验不管用了。于是，父亲在岗位上的表现只能用“中规中矩”来形容，直到退休只是一个普通工人，工资还略低于全厂中位数。

父亲退休后，二哥又顶了他的职，还是，从事调色工作。其实，二哥肯去接替父亲是因为连续两年没有考上中专、厂里招工又遥遥无期，不得已而为之。二哥很讨厌工厂，向往当个表演艺术家。可想而知，干得还不如父亲。幸亏那时爷爷已经去世，不然要气出病来。

爷孙三代的表现，很容易让厂里人联想到“黄鼠狼下崽，一窝不如一窝”的话。

退休后，父亲一度到一家港资企业打工，很快被老板提拔为“部长”，拿到了高薪。然而不到半年就遭免职，原因是父亲有些小聪明，业务水平也还行，但看不懂方程式、弄不懂化学反应的原理，所以无法进行技术革新。

“罢官”后的父亲回到家里，懊悔不已，说当初让我去学有机化工，自己竟然没有顺便学学。按说他高中毕业，并非完全没有自学能力。

“当初我从村里考出来，进了教育系统……”我刚结婚时，岳父常常在我面前回忆。好在妻子的奶奶94岁了，如今依然记忆清晰、思维正常，她对我们说，岳父是顶他家老辈的职进的事业单位。由于不好学，教不了书，所以进了后勤部门，退休时仍是普通科员。

父亲、二哥还有岳父，当年顶职进的单位，在社会上都属于优质单位。可惜的是他们不够努力，最终都有点辱没被顶职者的名声。何以如此？想来还是因为得来全不费工夫。轻易得到的好工作，就像轻松追到的异性，有些人难免不上心。

如今，国家规定的单位逢进必考，真正严格执行后，不仅保障了求职者公平竞争，还能让各单位都引进需要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