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金泉

乾隆二十八年九月初七卯时，从黄海之滨的古枫镇文园西厢房内传来一阵阵清脆的婴儿啼哭声。

“老爷，生啦！”一丫鬟从西厢房跑出来，直奔老爷书房，对老爷汪之珩喜滋滋地说，“老爷，老爷，二夫人生了一个小少爷！”

已是早秋时节，院内弥漫幽幽墨兰花香。年近五旬的老爷汪之珩闻之，喜极而泣，推开窗户，对着一轮红彤彤的旭日抱拳作揖，百感交集：“苍天不负，汪氏有后，祖宗庇佑，福荫后代！”汪之珩的祖上从安徽迁来古枫镇，以业盐起家，惨淡经营，遂成一邑首富。然汪之珩年过四旬，其妻黄氏却未有身孕。一天夜里，他梦见一只凤凰携带一只雏凤，栖息在自家庭院内的梧桐树上，直对自己“锵锵”叫唤，惊为神奇。说与夫人黄氏听，黄氏贤惠又知书达理，若有所思。说来也巧，第二天，黄氏从二楼绣房看到楼下走过一女子，年方二八模样，面似芙蓉，眉如柳，衣着朴素，却秀雅清丽，自有一股轻灵之气。一打听得知是西乡佃农刘家小女随父前来交租，便央人说媒，竟说来一门亲事，汪之珩纳刘家小女为妾。次年，其为汪之珩生下一子，应了梦境，取名“为霖”，视为掌上明珠。

汪为霖四岁就熟读孔子、庄子等诸子百家诗书，尤其钟爱庄子的《逍遥游》，时不时在两位母亲面前背诵：“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黄氏视为霖为己出，甚为骄傲，对为霖说：“儿呀，给你取名‘为霖’，就要有庄子胸怀，做搏击长空的鲲鹏，遮骄阳洒雨霖恩泽天下。”

然世事难料，这年，汪之珩遽然病逝。好在为霖天资颖悟，加之生母刘氏、嫡母黄氏躬亲抚子，为霖读书刻苦“当年绛帐侍忘疲”，十二岁时，就能吟诗作赋，才气高亮，又承先尊公令绪，藏书十余万卷，尽归腹笥，展露其才华。

文园旁有一将军巷，一当朝将军儿子与为霖同龄，受其父影响，喜舞枪弄棒、射箭狩猎，与为霖“钓鱼弹雀儿时乐”，为霖虽耳濡目染学了一些技艺，但在母亲教诲下，深知“不打三春鸟，不吃四月鱼”的道家思想，深得两位母亲的疼爱。

为霖年十七，赴京师选得刑部湖广司郎中，自此跻身仕途。乾隆五十二年，为霖奉旨随乾隆狩猎，为霖随驾射箭，连中两支，乾隆大喜，赏戴花翎。越两年，为霖奉旨调任思恩府知府。赴任前，为霖跪拜两位母亲：“母亲大人，思恩府远离京师，地处荒远偏僻之处，儿此去上任不能陪伴母亲左右，就请让我将母亲送回原籍，安享晚年吧！”为霖从京师一路护送两位母亲大人回到了老家古枫文园，才前往上任。任上，为霖爱民如子，深得百姓爱戴，又两年，奉命调守西南边陲名郡镇安。一日，为霖来到城中秀阳书院，见书院因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心中悲凉，回府后，立刻捐出自己的俸禄，并组织民力，拓地重建书院。政务之余，他还时常至书院授课，尤其告知读书人，考取功名后，要学习庄子的清廉思想，“清静无为”“忘我无欲”，素净内心。他摘抄《庄子说剑》，亲书“清廉为锷”，悬挂于衙斋中堂，时时勉励自己以庄子节欲修廉为榜样，置功名利禄和权力于身外。并作诗一首：“立功喜睹民安乐，求治先从心太平。身后哀荣难预必，人间毁誉不关情。”后来，光绪皇帝亲书“教衍岩疆”匾额，悬于书院大门之上。

文能治邦，武能治天下。嘉庆元年，汪为霖升任广西桂平梧郁道，兼管通省盐法事，辅佐督帅西隆州军务。当时，云贵山区寨匪猖獗，纠众屯聚，焚掠淫杀。汪为霖单骑驰往，寨匪被为霖的英雄气概所震慑，不敢正面交锋，派出12名寨匪诈降，以伺机闹事。为霖即得密报，将计就计，不动声色，将12名诈降匪徒擒获，立马斩之，为民除害，百姓无不拍手称赞。嘉庆十三年，汪为霖应朝廷之召，补山东兖州知府。一日，在督视德州储仓时，发现积谷受潮，霉变在即，甚为震惊。德州县令半夜携金拜访，被汪为霖拒之门外。第二天，敦促县令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又速调新粮，补充库存，一心为民。

大鹏一日同风起，汪为霖身经乾隆、嘉庆、道光三朝，先后在京城、广西、山东等地为官，历经三十年，明大德、守公德、严私德，勤政惠民，百姓称道。汪为霖自山东离任时，当地的官吏和百姓，有的抓住他的马车车前辕木不放手，有的民众甚至卧在官道当中，挡住马车不让前行尽力挽留，舍不得他离去。望着百姓攀辕卧辙的场景，汪为霖也是泣声盈道，深为感动。

自山东回到故里古枫后，汪为霖以文园为告老退隐的居处，赡养母亲，吟诗作画，他在《小山泉阁诗存》八卷中写道：“不畏豪强不爱钱，功名绿鬓三十年。梦醒写幅临流照，半似梅仙半散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