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姝

钱谦益《牧斋有学集》卷八载有一组七言绝句，而其诗题，集前的目录作“赠小李大十二首”，集内正文却为“秦淮水亭逢旧校书赋赠十二首”，题注“女道士净华”。丁传靖《甲乙之际宫闱录》认为“小李大即净华也”，“国变后为女道士，名净华，钱牧斋赠之诗”。然此“小李大”无考，或是“李小大”之倒，见于余怀《板桥杂记》、冒襄《同人集》，乃金陵教坊妓，为女道士之后号曰净持，而非净华。

至于“此旧校书女道士净华，果为何人”，陈寅恪谓“殊有为卞玉京之可能”，其以钱谦益诗其六“瘦沉风狂可奈何，情痴只较一身多。荒坟那有相思树，半死枯松绊女萝”，参校了吴伟业《过锦树林玉京道人墓并序》“玉京道人，莫详所自出，或曰秦淮人……归于东中一诸侯，不得意，进柔柔奉之，乞身下发，依良医保御氏于吴中。保御者，年七十余，侯之宗人，筑别宫资给之良厚”，指出“此首前二句谓世人为净华风狂，如梅村及己身者甚多。‘荒坟’指东中诸侯。‘半死枯松’指保御。‘女萝’指净华也”。

“此假设非有确据，不过依时日地理及人事之关系，推测其可能而已”，但也并非孤说而无旁证。在康熙二十九年锦树堂刊本《众香词》（数集）“卞赛（即卞玉京）”条下，附有钱谦益的《秦淮水阁逢卞玉京话旧有感》两首，实即《秦淮水亭逢旧校书赋赠十二首》其一“不裹宫装不女冠”、其二“妆阁书楼失绛云楼”两首，明确以旧校书为卞玉京。陈寅恪在《柳如是别传》之内多次征引《众香词》（乐集、书集、数集），惟对此条却失诸眉睫了。

而卞玉京“后为女道士，自称玉京道人”，何以诗题小注又称之为“净华”？此或是钱谦益讳隐之辞。因其集内尚提到过另一女子“惠香”，陈寅恪谓“当即卞玉京”，“牧斋取惠香之假名以目之。斯固文士故作狡狯之常态，不足异也”，所谓“净华”云云，也当作如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