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俊山
谈到海安晚清的举人，很多人都会想到韩国钧。咸丰七年（1857年），韩国钧出生于扬州府泰州泰县海安镇。光绪五年（1879年），韩国钧乡试中举。算一下韩国钧中举之前在海安生活的时间，已经整整22年。22年中，他在海安当然有交往，有自己的朋友圈，举人袁衔就在其中。
韩国钧为“发小”袁衔诗文集写“后跋”
韩国钧中举距今已经140多年，那时，他在海安有哪些朋友，叫什么名字，已经很难考证。不过，“纸笔千年会说话”，从文字记载中，笔者得知：袁衔不但是韩国钧在海安的朋友，还有可能是发小，更难得的是，袁衔也是一名举人，中举后也赴外地做过官。
据兴化李详（字审言）《袁淡生传》，比韩国钧小四岁的袁衔（字淡生），1861年出生于海安镇，光绪十四年（1888年），袁衔考中举人，列江南乡试第9名。袁衔中举虽然比韩国钧晚9年，但他年纪比韩国钧小，同样是20多岁中举，可谓少年得志，来日方长，大有可为。
韩国钧中举10年后，即1889年，开始官场生活，曾任河南镇平县知县、祥符等县知县。袁衔也是中举10年后，开始官场生活，且同样任知县。起初，定的是去广东某县赴任，尚未成行，又改为任浙江景宁县知县。因此，袁衔的诗文集名《袁景宁集》。韩国钧不仅把《袁景宁集》编入自己付出很多精力的《海陵丛刻》，还亲自为《袁景宁集》写了“后跋”，原文如下（标点、括号内注释为笔者所加）——
后跋
淡生袁氏，本州（指泰州）中著姓，其父迁居海安，余遂与淡生识。淡生为李晴峰先生再传弟子。与高星仲、李极轩交最密。少年好谈经世之学，举光绪戊子，解试（考试结束）游京师，益与诸公长者游，致有声誉。
甲午后，朝廷锐意求治，诏举人才。嘉定廖公寿恒，举淡生应诏，特旨以知县用。选授浙之景宁县，其地南界闽，无城郭，虎昼可入市。盖穷处也。淡生犹以其学导其弭讼，修农业，又进县之才艺者，第其高下，略无所慨于心。会（适逢）以病暴卒。
余时以官中州（中州是河南的古称），甚悼惜之。兴化李审言明经（科考有明经科，此处为称呼），淡生石交（交谊坚固的朋友）也，藏有淡生诗稿，知余有海陵丛刻之举，请余附入丛刻，俾乡里知有淡生，不与靡靡具尽。余亦知淡生者，因列为丛刻之一，藉手（借人之手。藉，借助。）以报审言，亦不忍没淡生之苦心也。
民国十五年丙寅仲春韩国钧
上文告诉我们，韩国钧跟袁衔相熟，跟袁衔的父亲迁居海安有关。而《袁淡生传》告诉我们，袁衔出生地就是海安镇。当年，袁衔的父亲在移驻泰州两淮盐运史乔松年手下为“掾吏”（办事员），深得乔公器重。后乔松年离官他任，袁衔的父亲为避他人嫉妒，搬到海安镇定居，生下了袁衔。北京人称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伙伴为发小，只是韩国钧没用发小一词，在自己的著作《永忆录》中，韩国钧称袁衔为故人：“《海陵丛刻》中《袁景宁集》，袁君淡生所著也。淡生，余故人，文行俱美，任浙之景宁县，有政声，未久逝世……”
袁衔多首写海安的诗歌动人泪目
1995年，海安县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印《海安古今诗选》，选了袁衔的《访海安古城》：“断垣来访景龙前，野水潺潺落照天。红树青林参画意，苍葭白露起炊烟。称兵刘濞空藏粟，让国杨吴不记年。欲问沧桑问麋畯，回头海上月初圆。”其实，袁衔的衣胞地在海安镇，他写海安的诗远不止这一首。
袁衔内弟也住在海安，袁衔就写有二首《内弟张香圃舟回家泊海安镇有感》：“沃野平原势亦雄，河流曲折赴如通。空寻废垒谈元季，无复层城障海东。鱼市凄迷寒霭里，盐樯来往夕阳中。回车追咏文山句，倦鸟飞飞傍短篷。”“沿河晚稻已登场，得稔终须谢彼苍。客燕羽毛多去意，流萤村社足秋光。蒹葭在水花全白，蜾赢当檐色半黄。蟹簖横斜荒渡外，持螯有客兴偏长。”这两首诗写了海安的河流、旧城墙、鱼市、运盐船以及秋收时的景象，是我们了解百年前海安的可靠资料。
袁衔还写有《送香圃》二首：“雨中送尔向东行，少妇纤纤弄棹轻。东海有时倾作酒，那须金管玉箫鸣。”“斫雪双螯不数黄，新橙佐酒是奇方。为君代唱新婚别，明月赍（怀抱着，带着）愁入醉乡。”
让笔者泪目的是袁衔应礼部试告别家人的《出门》：两年频北游，迢迢三千里。客子上江船，亲心随海水。悤促戒徒御，仓皇束行李。顿触平生心，泪下不能止。我抱终鲜悲，又无妹与姊。严父背八年，陟岵嗟何恃。贞姑发半白，东海婴儿子。母病妇非健，往往伏床笫。犹自压针线，挑灯制衣履。北堂不生萱，蟏蛸上我几。禾垂宜顾本，葛孤难成藟。古人弃天下，欣然如脱屣。舍亲徇微名，今我何为尔？圣明推慈恩，四海征贡士。少小秉庭训，滥竽说经史。幸逢有道世，贫贱诚可耻。昔闻汉毛义，奉檄搏亲喜。堕地况男儿，桑弧更蓬矢，安能守家室。白首禽鸟视，是时闰二月。风光渐红紫。再拜别高堂，春晖长日晷。舟车及饮食，谆谆言耳提。不觉儿齿长，尚若婴孩似。回头闻妇语，晨夕督妪婢。君归或久暂，岁时我奉祀。愿母忘悴憔，而恋姬妾美。穷达有定分，得失本齐轨。但教鱼雁勤，一旬书一纸。
这首五言诗，写了告别的情景、复杂的心情：匆匆收拾行李，热泪止不住流淌。想到父亲去世已8年，自己离开后，家中的老老小小，谁来照料？贞姑头发花白，老妈妻子常生病卧床，不去求功名吧，又与从小接受的“庭训”相悖。只好别老妈，听妻言，希望她一切皆好。相信命运吧，十天就给家里写一封信。
袁衔早逝，无限哀思
韩国钧中举后，接着的考试皆不顺。后来幸运于“大挑”，得以做官。袁衔也一样，赴京考试并不顺，后来幸运于侍郎廖寿恒的举荐，得以做官。官职跟韩国钧一样，都是知县。
韩国钧做官早，在河南。袁衔年龄小一些，做知县也晚一些。主政景宁县时，袁衔年方38岁。韩国钧在河南，政绩显著。袁衔在景宁，干得也不错。景宁地处浙江、福建交界处，县无城郭，老虎时常白天出入市井。袁衔在景宁任上，注重当地教育事业，并经常深入到百姓家庭慰问安抚，在县令任上刚满一年，袁衔便突发疾病去世。接到噩耗，母亲、妻子病情加重，先后去世。儿子袁子穆不久也告别了人世。感慨于袁衔的不幸，李详写下长诗《哭袁淡生》，表达了对老友的无限哀思！
韩国钧活到了85岁。而如今又有多少海安人知道袁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