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画

读孙莺的《近代上海咖啡地图》，看到里面有篇文章提到旧上海滩的茶室。

那时的茶室很受顾客欢迎，因为有清茶可喝，有点心可吃，有歌可听，有表演可看，而所花的代价并不多，属于经济实惠的娱乐消遣活动。

为了增加号召力量，茶室老板通常会倾全力于表演与歌唱部分，表演部分有口技、滑稽戏等，歌唱部分邀请的则是当年叱咤风云的上海滩红歌手，差不多相当于一个歌手比赛大会。

文章里提到周莉、张云秋、沈维云等红歌手的名字，我都没有听说过。又提到她们唱的歌，《夜来香》《莫忘今宵》《我要你》《讨厌的早晨》《可爱的早晨》这几首我是听过的，剩下的也是没有听过的：《罗曼娜》《疯狂世界》《戒烟歌》《卖糖歌》……太多了，就不一一摘录了。

我一直很喜欢上海老歌，幻想有朝一日可以把存世的上海老歌全部听完。所以，每当我看到没有听过的歌手和歌名时，就很有兴趣记录下来，去音乐库里搜来听上一听。陈钢老师曾在一个音乐讲座中说，99%的上海老歌都是情歌。所以，这一回我就先挑了几首歌名看起来不像情歌的，来听一听这1%会是怎样的味道呢？

首先听的是一首《戒烟歌》，原来它的原唱是旧上海滩歌后李香兰。“达啊达，你醒醒吧。你为甚还想着它？它耗尽了你的精神，断送了你的年华。你把一生事业作烟霞，这牺牲未免可怕……”李香兰的发音带有歌剧的韵味，开头一声“达啊达”就牢牢拽住了我的心。看了听友的评论才知歌词中的“烟”，并非指香烟，指的实则是鸦片。

再来听一首《卖糖歌》，没想到这同样是一首禁毒歌，原唱亦是李香兰。和《戒烟歌》的直白歌词不同，《卖糖歌》的歌词写法非常巧妙，先是强烈否定了鸦片这种害人的东西：“烟磐儿富丽烟味儿香，烟斗儿精致烟泡儿黄，断送了多少好时光，改变了多少人模样”；紧接着就将烟鬼的可怕形象唱了出来：“牙如漆，嘴成方，背如弓，肩向上，眼泪鼻涕随时淌啊！”这段歌词写得栩栩如生，恐怕连烟鬼自己听了也不寒而栗；然后笔头再大幅度一转：“你快快吹灭迷魂的灯，你快快放下了自杀的枪。换一换口味来买块糖，谁甜谁苦自己去尝，卖糖呀卖糖卖糖呀卖糖。”这段听得我笑出声，这歌词完全可以视作卖糖的广告文案。卖糖者并不硬把糖果塞给你，而是叫你自己先照镜子，看看吸烟后的样子有多可怕，然后再建议你买糖来尝一尝，谁甜谁苦由你自己定夺，还有谁的销售之法比这更理性更善解人意？

因此，单凭这歌词，我就毫不犹豫地宣布我喜欢《卖糖歌》甚于《戒烟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