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于鄢

2004年，晚辈友人为辛丰年借来《江南二仲诗》，“‘二仲’之一王蘧常，是先生早年的家庭教师，当年曾翻开此书，指着一首得意之作吟哦给先生听，先生至今记得，想找出原文来核对。诗在书里找到了，略有出入，也正常。但先生很失望，说王蘧常的诗陈词滥调，看不出时代气息”。

据辛丰年《六十年前的惜别》记载，王蘧常的这首“得意之作”就是题为“相望”的七律诗：“花须柳眼画微晴，笛里相望岁几更。万里梦魂通一息，十年湖海照双清。银波滟滟春无定，玉漏沉沉夜有情。寂寂不闻灵鹊语，冷看星月到天明。”辛丰年说，“每一忆及，浮现的不止是文字，而且有声，江南一带旧时流行的吟诗调，而且是先生那亲切的嗓音，那是他自己愉悦也令人愉悦的感情流露”，余韵悠然，以至于在暮年还能够背诵得出来。姚继虺评《相望》“以玉溪顽艳之笔写致尧悱恻之思，尤极变眩迷惑之能事矣”，谓之得意佳构，恰如其分。

至于辛丰年说“王蘧常的诗陈词滥调，看不出时代气息”，未免苛责。就在《相望》次页，便有为讽刺曹锟贿选而作的《快哉楼遇雨与张镜人读报拈元韵十字督为诗成三章》，“偶放长谣撼九阍，忽看雨气裂苍痕。狂雷碾地黄尘斗，大浪摇天白日翻。湖外云随鼋作主，眼中楼借我为魂。平生惯尽江湖恶，合眼风涛又一温”，看似寻常，实有深意寓焉。姚继虺评之曰“谈言微中，婉而多风，足称诗史”，张镜人视之为“王仲宣之《登楼赋》”。还有“感时念乱之作”《要环环》，“胥吏拥大官，呼声一何怒。人行迟，白棓来，吞声钳口不敢开。邻翁今年六十三，龙钟一杖倒尘埃；泪血被面屏息步，侯门似海那敢诉。似闻新政崇大同，奈何贵贱趋歧路”，此诗“于贵贱之不均，为激烈之指斥”。不知当时的辛丰年是否均读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