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州

“街娃儿”是我老家的方言，大意指的是那一群游荡在街头无所事事的年轻人。目前，这座城里没有找到相应的方言俚语，我就暂且用这个吧。街娃儿，在一座城里，散发出生猛的荷尔蒙气息。

那些年，作为一介文青，我满脸粉刺、双眼充血地穿梭在这里的文人圈子中，但我很快发现，我很难融入，那个圈子有他们自己的游戏规则。

城里的街娃们，交往起来反倒甚是轻松愉悦。许二侯，就是我认识的街娃儿，后来，在我语重心长地开导下，二侯在巷子里开起了一家小面馆，也成了家，把日子在人间不咸不淡地过下去了。

有天早晨，我照例去许二侯的面馆吃面。二侯肥胖的老婆便挺着粗壮腰身给我端来一碗熬得像乳汁一样白的海带排骨汤。见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钻石戒指，我叫出声：“哟，二侯给你买戒指了？”“他不帮我买哪个帮我买噻。”

很快，许二侯给我端来喷香的面，让我胃口大开，我打了一个饱嗝，感到生活是如此的安逸瓷实。

许二侯约我到大排档吃烤鱼喝夜啤，眉飞色舞地讲起了他给老婆送戒指的来由，原来是为了赔罪的。二侯吹功甚好，和一个女网友打得火热，对方穿越迢迢山水，和他在城里一家茶馆见了面。没料，小城真小，不知谁撞见了，通风报信，二侯的老婆马上赶来当场拿获，二侯在茶馆下跪求饶，发誓痛改前非，重新做好人。

许二侯喝着喝着，说：“哥哥啊，我老婆嘛，水桶腰身，你看某某某……”某某某是我们都认识的一个女孩，小城一枝花。真没想到，二侯这把年纪还有如此可怜的单相思。我喝住他：“二侯，你还在街上混时，是她不嫌弃你，你要讲良心。”二侯顿时不住点头附和，说做人确实要讲良心。

后来，许二侯与老婆关系融洽，践行他对老婆下跪时的诺言。二侯的父亲去世时他才9岁，母亲把他和姐姐拉扯大。老太痴呆并瘫痪在床后，二侯和老婆一直精心伺候着。

许二侯比我小9岁，他称我为“哥哥”，这暖心的称呼，让我无数次在心里悄悄动情过。有一次，为烦心事郁闷不已的我，溜达到江边独坐，我还是觉得寂寞，一个电话叫来了二侯，他竟陪我坐听着江水呢喃到黎明。

许二侯耿直义气，没城府不算计，和他交往起来不累，心里不堵。二侯嘴巴甜，笑嘻嘻的，天天像度蜜月，面馆里的生意也特好。今年二侯说多赚了一些钱，“来来来，我请你喝酒。”喝酒后的第三天，他突发脑梗，幸亏发现及时，他老婆力气又大，竟然自己扛着二侯上了车，赶到医院抢救治疗。

从医院出来后，许二侯在家做康复训练。秋天来了，当年的哥们要小聚，我们都受邀。我去接二侯，他嘴里“啊啊啊”地急切地吐着含混不清的话语。我上前去扶，二侯推开我的手，扶着马路上的树歪歪斜斜地走着。走累了，他气喘着靠在树上，双眼无奈而又依然要逞强地望着我。

这几天又降温，快要有霜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