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铁生

在南通三鲜街的江海美食博物馆二楼展柜里，有一对图案独特的民国时期手绘大白菜、青绿素雅可爱的小碗。我收藏有山水、人物动物、花草果子及多种吉祥图饰的寿碗达数百只之多，独独乎没有一只是画着极普通平常之物蔬菜的，足见此碗的稀有珍贵。值得一提的是，其白菜图案的另一侧写有“清白传家”四个行书大字，看来画白菜图案的用意全在于此了。与许多碗上写着“大富大贵”“福禄寿喜”等相反，这里只是提倡明明白白做事、清清白白做人，且要世代传承下去。

有碗上画清白传家白菜的，还有碑上刻代表清廉为民的白菜的。在江西上饶市铅山县鹅湖书院有一块“白菜碑”，所刻白菜有七片叶子，叶子前后交错、舒展翻卷自如，叶柄修长、叶片宽大、脉络清晰，刻画得非常传神。且其上部就刻有一段警示为官者的题款文字：“为民父母，不可不知此味；为吾赤子，不可令有此色。万历己未仲冬谷旦，句曲笪继良勒石。”笪继良是江苏句容人。1616年夏末秋初，这位明代的诗文名家出任江西铅山县县令。青衫小帽的笪继良像普通百姓一样走进铅山县。当地正遇连年灾荒，《铅山县志》有载，其时粮食蔬菜都已吃光，只余树皮草根，甚至有人为果腹卖儿卖女。刚来的笪县令这时显出了他的不凡：他了解了当地情况后，让人取来一方长四尺宽二尺的青灰石板，亲手在上面画了一颗大白菜，请匠人刻成“白菜碑”，表达了自己要清白做官、与民同甘共苦的决心，并把碑立在县衙大堂，为自己和僚属铭誓，为后世所称颂。

故宫博物院有一幅传綮画的白菜图，几条线一点点墨瘦瘠可怜，很显然的是“营养不良”。传綮即八大山人朱耷，墨点少而泪点多，连那白菜都流露出其悲伤泪水和人生委屈来。而真正画白菜最多且传神的，当属从湖南农村走出来的齐白石大师，因为他曾为白菜呐喊，“牡丹为花之王，荔枝是果中先，独不论白菜为菜之王何也？”因为白菜曾是维系自己和家人生计的菜中之王。他绘白菜常常是画一堆，画得多画得大，利用了夸张手法。在画白菜帮儿时用笔特别强劲，画绿菜叶蓬松柔软，在叶与叶的交接处或由浓淡墨相济，或少留空白线相隔，这样处理使得菜叶个个层次分明，毫不模糊紊乱。白石老人63岁画白菜时，在题跋里记下了自己的体会——余有友人尝谓曰：“吾欲画菜，苦不得君所画之似，何也？”余曰：“通身无蔬笋之气，但苦于欲似余，何能到？”这是因为老人浓浓的草木情怀、泥土香溢满胸中啊！

作家车前子在《好吃》书中说道，齐白石曾画了一张白菜图想跟菜贩换大白菜，菜贩摸摸画家的头，不屑得很：“你的白菜又不能吃，能做什么用？”要知道，而今的艺术品市场上，齐白石是最火的名家，该菜贩如知道了一辈子都后悔的。有不少地方风俗称白菜为“百财”“发财”，齐白石画中未见此等金钱味庸俗气，只见与江海美食博物馆碗上画的写的“清白传家”，同等儒雅的“三百石印富翁作”，自以存有三百石印引以为豪，足见老人的人格魅力和高尚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