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吴莹
“展览结束,我们一行人上丘石家去吃饭,记得是在金沙镇的东南方向,乡间田埂小路,大家不好并排走,只能一个接一个,队伍于是拉得很长很长。”三十八年前,18岁的丘石在老家南通县(今金沙镇)工人文化宫第一次举办了书法篆刻个展,应邀参加的书法名家秦能回忆,丘石老宅门前有一汪池塘,“波上野居”因此得名。
顺着田间小路,农家少年一步一印,走上领导岗位,参展、获奖、出书,成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荣入西泠印社……昨天下午,“丘石书法篆刻艺术展”在江苏工程职业技术学院艺术设计学院美术馆举办,丘石有诗言:少时无畏有斯胆,鬓白犹将羞色藏。
1983年的春天,彼时就读于南通师范的学生丘石在文物商店买石章胚料时,偶遇南通书画界知名金石家、通师退休教师戚豫章先生。戚老师见有学生喜欢篆刻,非常兴奋,留下门牌地址。后来丘石登门拜访,戚老师倾心相授。1984年,丘石返乡任教,仍痴迷于书法篆刻艺术。戚老师对丘石说,你需要办个展,让更多人了解你、认识你,对未来发展会有益处。
办展?对于一个初涉艺坛的才18岁的丘石来说,想都不敢想!“不要怕,你只要准备作品,其他一切由我来策划。”戚老师鼓励丘石。
2011年,丘石在恩师戚豫章逝世五周年季写下纪念文章,南通家喻户晓的老文化人季修甫先生读后,对丘石不惜赞美:“丘石的记忆力这样好,写他的首次个展,前前后后,记得如此清晰,戚老师如何劝他办个人展览、如何准备、请什么人、做什么事、克服什么困难、作品请谁裱褙、题字请谁来写,还有准备接送、设宴……写得似乎近于啰嗦,多余,唉!一点也不呀!这是他对恩师难以言衷的感激和恩情!”
那一天,丘石一生当然难以忘怀。1985年12月20日上午,“丘石书法篆刻作品展”在南通县工人文化宫隆重举行。展览轰动了小县城,成功超出预料,也由此改变了他的人生。当时与电视摄制组一起来的南通县广播电视局局长顾洪康先生十分看重丘石的艺术特长,由此将其调入该局工作。丘石从此走进了广播电视行业,一直至今。
戚豫章先生于2006年逝世,遵照遗愿,丘石等几个学生与戚家亲属一道,将先生的骨灰护送到狼山脚下的长江边。季修甫言,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自是常事,而丘石,重情答恩,始终如一,令人感动至深。
三十八年前,在戚老师的指导下,丘石所作的条轴、横幅、四条屏、八条屏等五十幅书法作品,以及五十件印章作品一同展出。
三十八年后,丘石的四十五幅近作展出,“大多是这些年参加全国各地展览的作品,有行草篆隶各种书体,也有我书写的张謇诗歌、对联,更有一些代表我个人风格的秦简篆书作品。”
时光无情,许多当年前去金沙镇工人文化宫参加丘石个展的老前辈们早已离开了人世。而时光有意,那些一路看着丘石成长的老师、朋友来到现场,在挤挤挨挨的展厅中,再续前缘。
三十八年前,丘石第一次办个展的展标题写即出自他的老师秦能先生之手。时光催人老,但幸而情义不变,三十八年后,年近耄耋的秦能再度为学生丘石题写展标。老先生认认真真写下两个版本,反复推敲,那褪去烟火气的每一笔圆润,好似师生多年,共同走过的不曾被辜负的长路。
“他大处着眼,不玩巧”
也是在1985年,时任南通画店经理的秦能第一次认识18岁的丘石。那年,南通画店和市文化宫、市书协共同举办了第一届紫琅杯书画大赛。比赛场馆在市文化宫二楼,有席位卡,参赛选手对号入座。秦能看到“聋哑学校 丘石”的席位卡后坐着一个长得像模像样的“细钳子”,他心想这孩子是不是不能说话?
作为评委的秦能上去问丘石话:“你是聋哑学校的?”丘石答:“是的。”秦能笑道,原来他从南通师范毕业后,在通州聋哑学校任教。丘石在大赛中获奖,他写下篆书“少长咸集,群贤毕至”,南通市著名书法家陈云、张晏等都参与评奖,秦能评价18岁的丘石书法“得法,有才气”。
丘石日后常会去南通画店找老师秦能,请教书法篆刻,也逐渐在全国各种书法篆刻展览比赛中崭露头角,于《南通市报》上发表大量印章作品,同时不忘书法理论深耕。1997年,秦能陪着学生丘石一起去到杭州西泠印社,洽谈《丘石篆刻选集》出版事宜。新书首发式在通州金沙举办,时任西泠印社出版社总编李早也到场祝贺。秦能对飞得越来越高的丘石说,想走得更远,就要去外地拜更有名望的老师。之后,丘石登门拜师,成为著名篆刻家、书画家韩天衡的入室弟子,不断受到指导,艺术造诣得到进一步飞腾,直至加入天下第一名社——西泠印社。
点滴在眼前,秦能老师心中的少年丘石不曾辜负期望,成为一城之将、全国名家,“他永远从大处着眼,所谓不玩巧,不是他没有技巧,而是他从不经营技巧,不狗苟蝇营,他的人和他的书法篆刻一样,大气磅礴,风雅强健。”
刻苦——大概是丘石身边的老师、同学、友人们对他一如既往的感受。
南通师范学院艺术学院教师徐贵明,当年就是丘石在师范求学时的上下铺同学。回忆丘石,留在徐贵明脑海里的是“他从不睡午觉,专心练篆书”“他寒暑不辍,晚自修时都是一边练篆书一边刻印章”“他当年向李庆明老师借阅临摹《篆刻学》这本书,由于翻阅次数太多太多,把书都弄脏了,又去买了一本新的还给老师”……
学生时代,丘石就临刻汉印达千余方,20世纪80年代后几年,在《南通市报》上发表了数百方印章。
一路走来,他陆续发表书法理论文章近百篇,结集出版书法篆刻方面书籍近50万字。
人近耳顺,他刻苦依旧。每天坚持习字两小时,一年刻印近百方。
少年丘石,成名甚早,想干大事,20岁那年他就在通州发起筹办“南通印社”,并被一致公推为南通印社首任社长。
中年丘石,一路梦追寻,上过孤山,已入西泠,享誉全国,多年掌舵南通书法家协会,亦如那些曾经托举过他的前辈老师一般,他又托举着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书家。
今日丘石,写下“秋高天澈空,云淡任归鸿。鬓白方知悟,从容神自通”;刻下“从容”印,游刃有余,以达无我之境。他说:“18岁的时候充满着蓬勃的表现欲,只有热血激情,澎湃冲动。到如今,跋山涉水走过,人已近秋,宠辱不惊,也终于从容不迫。”
得失寸心知,艺术千古事。木心曾言,有一种到头来会升华为素澹的绮丽——丘石大概就是。绮丽曾经,素澹归真。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