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常青

眼睛干涩，视物模糊，医生告诉我：你近视了！视力一向很好的我，竟在该老花的年纪近视了！

小时候，家教甚严，成就了我一双引以为傲的好眼睛。但近年来成天对着手机、对着电脑，用眼过度，视力每况愈下，读书看报越发吃力。去年，为疫情备药，拿起说明书，细小的文字看起来十分费力，戴上眼镜也无济于事。

一筹莫展之际，从书橱里翻出一枚陈旧的放大镜，那是父亲的遗物。

父亲初入不惑之年时开始视力下降，时常听他慨叹，看东西有重影，遇到熟人打招呼，需根据声音或距离很近才能辨别对方是谁，由此给他的日常生活造成很多不便和尴尬。年过40视力下降，照理也算正常，但父亲那种情况却属于病理性，而非正常早衰。究其原因，现在想来，一半源于生活压力，一半归结于我。父亲兄弟姊妹多，作为家中排行老大的他，16岁参加工作，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钙质不足的双肩过早挑起家庭重担。成家后，为了让我们生活得更好，他一直努力工作，不计辛劳。就在父亲刚刚步入中年时，正读高中的我生了一场大病，四处求医无果，父亲背着我整日以泪洗面，愁苦不堪。沉重的打击，加剧了父亲视力衰减的速度。渐渐地，他看报写字不仅要戴老花眼镜，时不时还需放大镜辅助。医生说，这种情况不可逆。那时的我并不能体会父亲视物模糊的痛苦，有时甚至会觉得他的样子很滑稽。而今，想象自己拿着放大镜看东西的神情，一定像极了当年的父亲。

那个年代生产的放大镜，不像现在这样精细，它粗糙简陋，朴实无华。拿起放大镜，紧握手中，我看到了父亲真实而深沉的影子。镜片中略显模糊的小字，仿佛是父亲曾经的视界。父亲从事的职业需要精细地审阅和书写，他为了这份工作鞠躬尽瘁，忍受着眼前的模糊与疲劳。年幼无知的我们却往往对他的付出心安理得，视而不见。我们姐弟几个坐在书桌前做作业时，父亲总陪在我们身边。检查作业时，他举起那枚放大镜，仿佛世界变得更加清晰，所有的文字都能从他那放大的眼中读出。而我，在一旁静静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仿佛在学习如何成为一名真正的父亲。

离家后，父亲常给我写信。很难想象他是如何在老花镜叠加放大镜下，一笔一画把长长的文字写出来的。早衰的视力，给父亲的晚年生活带来不小影响。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世界变得模糊。闭上眼，仿佛能感受到父亲的存在。如今，到了与父亲当年相仿的年纪，终于对父亲当年的痛苦与无奈感同身受。

在我心中，这枚放大镜不仅是一个工具，更是父亲形象的象征。每当看到它时，我就会想起父亲认真的表情，想起他为家庭所付出的努力。那一幅幅画面，一抹抹模糊的记忆，在心头挥之不去。

父爱如山。在岁月长河中，我将永远怀念父亲。我会铭记并珍藏父亲的放大镜，将它作为心灵的指南针，引领自己走向更加明亮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