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鹏
石椁万斤凿运繁,伤筋折骨庶民冤。行人欲学明朝史,这是斑斑血泪痕。
汉寝唐陵铁样坚,早经狼藉见青天。可怜石椁埋黄土,强伴僵尸四百年。
上录两首绝句,是乡前辈陈知津先生写的《石椁》诗。所谓椁,指的是棺材外面的套棺,石椁即用石材制成的外棺。陈先生所咏者,乃是露放于南通博物苑南馆外的那具明代石椁。其诗写于石椁刚被征集到苑的1976年,当时“文革”尚未结束,诗中还带着比较明显的时代烙印。
自从这具石椁被征集到苑,就一直露放在南馆外。或许是习焉而不察,我在苑供职这么多年,竟也没有想对它作一些了解。以往虽也听到一些知情者说及,总没有好好地记上心头,只有个印象,这个石椁的墓主人是明代通州人凌楷。凌楷是正德三年的进士,曾官至南户部郎中,死的时候才三十七岁,可谓英年早逝。
数月以前,偶逢苑里的志愿者问及此椁主人,我便告知是凌楷。为了保险,还特地向知情的老友作了核实,然后回复道:“凌楷墓在南通城西任港路(‘文革’时称大庆路),20世纪50年代平整土地时被挖毁。挖墓后曾通知凌氏后代到场,据闻尸体未腐,但已被民工抛到附近小沟了。石椁后被附近某工厂用作化工(电镀?)液体水槽。20世纪70年代博物苑恢复业务后征集来苑,一直陈列在南馆旁边。”
以为事情到此已说清楚,不料最近看到苑存的原始记录,才知这里面还有一些误会。首先,凌楷墓虽然确实在大庆路,当时属向阳公社战胜大队,但其被挖是1966年“破四旧”时,墓室、墓道设施在当时都被毁,仅存的一合墓志是1974被博物苑征集到的。其次,石椁虽然出土于凌氏家族墓葬群,但主人却是一个名叫季桂卿的女性。凌楷墓本也在这个墓区,但因系规格高的“隑山坟”,封土高、目标大,所以早就被挖,其他墓则是1973年2月被挖的,包括季桂卿的墓。
1973年10月,南通博物苑(当时称南通博物馆)举办出土文物展览,就曾展出季桂卿墓里的出土物,当时的展出说明对墓的情况说得比较仔细,抄于此:“1973年2月下旬至3月中旬,我馆在南通市郊区向阳公社战胜大队第八生产队清理了明墓一座。该墓共十四个墓室,其中有一个墓室,尸体尚未完全腐烂,随身衣着也比较完好。死者是女性,名叫季桂卿,死于明嘉靖十六年(公元1537年)。该墓棺木是用六块整板拼成,棺外有木椁,木椁外面还有一具用整石凿成的石椁,密封程度很好。据调查,墓主姓凌,是明代的一户官僚地主家族。这里陈列的,是该墓中出土的部分文物。这些文物都是劳动人民创造的,被地主阶级埋藏了四百多年,现在重见天日,回到了人民手里。”
举办出土文物展览时,那具石椁尚未征集到苑,到苑则是1976年2月23日,经手人为姚锷先生,他在当时填写的新收文物记录单上有说明云:“该椁是1973年季桂卿墓出土,是季的棺材的外椁,由花岗石凿空而成。今天由我馆运回来,陈列于南馆外面。”另外还注明这件石椁“缺盖”。同时征集到苑的还有一块石椁盖,其记录单说明云:“出土文物,由本馆收集。据当地贫下中农反映,该石盖是大跃进(1958年)兴修水利迁移墓葬时所掘,墓主姓白。现放于季桂卿石椁上,暂且充当椁盖,因椁盖在出土时已损坏。”这一石椁盖出土于与凌姓家族墓群相邻的生产队,一个是战胜八队,另一个是战胜一队。
看到这些记录才恍然,我们所见的石椁,椁身和盖原来并不是原配,难怪盖的尺寸要大于身。这大头小身的现象以往也感觉到,只是没有进一步去深想。照当年记录的意思,把白姓墓的椁盖放在季桂卿墓的石椁上,也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想不到这一配就配到现在,甚至还得长期这样保持下去,我现在不把懂得的说明一下,估计对这石椁的情况也会一直含糊下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