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笑

《倚天屠龙记》“字作丧乱意彷徨”一章，写张三丰在俞岱岩中毒受伤之后，怫郁悲愤，夜不能寐，以指书空，作王羲之《丧乱帖》，“笔致无垂不收，无往不复”。对于以上情节，金庸所铺陈的篇幅颇大，倪匡认为，“这一段将书法艺术写绝了”，所以“最好还是将它当成书法史、书法讲解、书法赏析、书法创作的综合‘讲座’来看”。

王羲之的真迹在南朝已散佚，后之所见大多数为摹本。据启功说，“唐摹王帖，本本源源，有根有据者，首推《万岁通天帖》，其次则日本所传《丧乱帖》及《孔侍中帖》。《丧乱帖》传入日本，远在唐代，当是留学僧、遣唐使所携归者。卷中有‘延历敕定’印记，可证其摹时必在公元八世纪以前”。去国以后千余年来未见汉籍著录，至光绪间，杨守敬在日本访得，刻入《邻苏园法帖》，才为国人所知，但当时未命名。今题《丧乱帖》，始自1910年日本人内藤湖南《王右军书记跋》。据新垣平《剑桥倚天屠龙史》，俞岱岩被害于1336年，按理说来，张三丰断不能预知《丧乱帖》之名，遑论临写其帖。这书法史“讲座”开头便误，可见“稗官小说家言不必信，固也”。但张三丰处此“彷徨”之境，《丧乱帖》以外，似更无契合其“怫郁悲愤之气”者了。

至于书法赏析，“无垂不收，无往不复”，出自姜夔《续书谱》，原作“无垂不缩，无往不收”，指竖画要回锋、横画要收笔，是米芾所总结的笔法论，被董其昌称为“八字真言，无等之咒”，后世因而将之视为米芾笔法或字体的特征。或因米芾师法过王羲之、王献之，是以也有移作“二王”的特征者，金庸所写“笔致”倒也切实。不过，故国千年余来亲见《丧乱帖》唐摹本第一人，且自身便是大书法家的杨守敬，只说《丧乱帖》“亦佳”而已，与日下部鸣鹤笔谈则谓“颜（真卿）书纡徐，无垂不收，无往不缩”。此或别眼所见，故与人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