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凤

清明前后，我们乡间有吃青团的习俗。那青色或甜或咸的小圆团子，亮丽得像明朗的春光，软糯得像人们欣喜的心田。少了青团的春天，仿佛缺乏了灵魂和精髓。

青团，我们海安人也叫“艾团”，既可用来清明节那天祭祖，也是传统的时令小吃。春雨过后的田野上，春耕正当时，青青艾草在沟塘、田埂自由生长。它们像菊花一样一叶分三至五叉，面向阳呈碧绿色、背面青绿泛银霜，茎上布满白色绒毛。“风来蒿艾气如薰”，掐下叶片，可以嗅到一股辛辣的清香；摘下尝一尝，唇边青涩中回甘。

艾草在乡村的田间地头极为多见，植株有浓烈的香气。艾草文化可谓博大精深。《诗经·王风·采葛》载：“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多么灵动的美好画面！艾草对人身体有诸多好处。《本草纲目》中说：“艾叶味苦，性微温，灸百病。”艾叶不仅能理气血、驱寒湿，而且还有抗菌、抗病毒、止咳去痰等功效。可见，艾草的药用价值早已根植人心。

小时候，每近清明，我和弟弟随外婆去地头、河边，一会儿奔跑、欢笑，一会儿采摘青嫩的艾草叶。我们把艾草叶和春天的快乐，一并装进篮子，拎回家。“捣青草为汁，和粉作粉团，色如碧玉”。外婆把艾草叶清洗干净，灶台生火，凉水煮沸，放入艾草。没多久，锅里的清水俨然成了一池碧波，像极了一幅盛开的水墨菊花图。光是看上一眼，心里早已泛起浓浓春意。捞出艾草，放入凉水中冷却，用双手绞干取汁。将糯米粉中加入少量粳米，混合搅拌，先倒后淋入艾草汁，揉啊揉，越揉越细腻，揉成一张光滑的面饼。

外婆再将黑芝麻炒熟，用酒瓶将其碾碎，沁人的浓香将我们包围。红豆煮烂去皮，捣成糊糊状，撒上红蔗糖，和进芝麻屑，倒入一勺融化的猪油，搓啊搓，越搓越劲道，搓成一个个小圆球，包裹在艾草面饼中。双手捏合收紧面饼，团啊团，越团越黏糊，一只只圆乎乎的青团蹲坐在竹筛上。心形的薄荷叶洗净后，垫在青团下面，恰如碧玉盘上一青螺。

外婆家里有个老灶台，我轻快地拉起风箱，使劲往灶膛里塞进扶桑树根。灶膛映红了外婆的脸，蒸三十分钟后掀开釜冠。热气缭绕中，薄荷叶和艾草的清香扑面而来。光是沉醉在这香味中，便令人陶陶然了！春天的清新宜人满溢周身，心底顿时腾跃起极大愉悦。蒸熟了的青团圆润饱满，让我们垂涎欲滴、口齿生津。我和弟弟迫不及待地从外婆手中接过青团，一口接一口，热乎乎、甜糯糯、香津津。这光亮诱人的青团，给我们贫瘠的童年增添了多少亮色和甜美。

自从这个世上最疼我的外婆离我而去后，我的世界就少了最外层的一堵围墙。但每年四月天，厨房里仍会飘出青团的艾香。妈妈将鲜嫩的艾叶用破壁机搅碎，刀剁咸肉、香菇、笋尖等馅料。爸爸则在一旁擀面皮、拌肉松、剥咸鸭蛋黄。我和弟弟一大家子围桌而坐，面对满桌的菜肴，各自咬一团青绿，尝一口鲜。

在绵柔香甜里，我们感受着春天的爱意和热烈。这口热烈，是对亲爱的外婆深深的怀念，是对生机蓬勃的春天的放歌，更是对历久弥新的文化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