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根生
看现代人玩宠物小猫小狗动辄花费成千上万元,当祖宗似的伺候,我就想到我们小时候也玩宠物,但几乎不花什么钱。不同季节自会有不同的宠物来到我们身边,它们长相各式各样,个性各异其趣,但都招人喜欢,很听我的话,我们相处得跟一家人似的。
细数一下我玩过的宠物还真不少:吃中草药的药虫、爱打架的蟋蟀、细筋细骨的歌星金铃子、舞两把刀的螳螂、摇尾巴的小蝌蚪、提灯笼的萤火虫、美丽斑斓的小金鱼、绿蝈蝈、黑知了、红蜻蜓……我们穷孩子的童年一点也不寂寞,我们在自己的“动物世界”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儿童乐园。
现在早就不见小朋友玩药虫了,药虫可是当年我冬天的好朋友。它萤火虫大小,浑身酱红色,我们弄个小小盒子养这么七八只,放在棉衣袋里,时不时拿出来看看发笑:小家伙老人似的埋首个脑袋,年轻人似的忙来忙去。我们省下一个烧饼钱,就能到中药店配足药虫一个月的口粮,洁白的通草、圆圆的薏仁、剖开的红枣、带甜味的甘草、书皮似的肉桂,花脸片子叫什么来着的记不起来了……反正养药虫的孩子身上都有一股悠悠的中草药香味,病邪之类避而远之;一旦我们有个头疼脑热、闹肚子,家里也会让我们自己抓几只药虫用温开水喝下去,睡一觉也就平安无事了。
小城里几乎家家都有一方小天井,夏天小天井里不少人家都有一缸小荷花,小荷花水面常常游动着颜色鲜亮的小金鱼。我的小金鱼养在钵头里,我按时下河捞蜢子喂它们,宁可饿自己也不肯怠慢它们,虽不及养在玻璃柜里神气活现,但我的小伙伴照样黑是黑、红是红、花是花,尾巴摇动起来就像是蝴蝶张开了翅膀,或是摇开了一把小折扇……有一次,我最心爱的一只“灯泡眼”不见了,这还得了!经我反复侦查,犯事的是邻居家的猫,我当然不敢拿刀去找孙奶奶的宝贝报仇,但我有一个星期的弹弓总悄悄瞄准这个馋嘴的小偷,让馋嘴也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金铃子是秋天的天使,其形状是蟋蟀的“具体而微”,但一个“金”字就突出了小家伙全身金光闪闪,而且有银铃似的金嗓子,唱起歌来轻音乐似的不徐不疾,很优雅、很好听。我钻在公园的冬青树下找到它,生怕碰伤它,细筋细骨,一旦缺胳膊少腿,人家一生就毁了,再多再嫩的南瓜花堆在它嘴边也没什么意义了。可惜如今绿化地面并不缺乏,而金铃子公主殿下却难觅芳踪了。
也是秋天,我还玩过“骆驼”,但此“骆驼”非彼庞然大物,只是一种寸把长的小虫,爬起来身子像驼背起伏,也挺好玩的。小“骆驼”藏身在银杏树下地面针眼小洞里,必须用青草叶尖把它吊出来。于是,我们拿出十二分耐心用手掌拍打地面,嘴里还轻轻喊着:“骆驼哎,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哟!骆驼哎,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哟!”声音绝对不能大,小家伙听出是假的更加赖在地下不上来了。吊上来的“骆驼”蔫头耷脑的,不大高兴模仿沙漠之舟一弓一弓地走路了。“吊骆驼”的意思不在结果而是过程,我们蹲在地上拍地面哄骗“骆驼”上来的那股傻乎乎的认真劲头,如今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噗嗤一笑。
我和我的宠物们黏在一起大概有七年之久。记得上初一时,一次我课上玩药虫还被老师拎过耳朵。
有学生曾问过我:“你们那时没有电视、手机,没有奥特曼、一休小和尚,童年怎么过的?”我哈哈一笑,我说你们低估你们的前辈了。中华民族一代有一代的生活,生活就像一条滚滚向前的长河,我童年的“动物世界”只是浪花一朵,大自然在春夏秋冬四季轮回的同时,总不忘叫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来到小孩子身边,和小孩子们相守相伴、呼吸相通,它们高兴我高兴,它们生病我难受,它们呆头呆脑、憨态可掬,它们机灵狡黠、玲珑可爱,滋润我的童心,点燃我的童趣,让我在物质条件贫困的境遇中也能和有钱人家的孩子一样享受着天真烂漫、活泼快乐的童年岁月。
当时是小孩子,懵懂不觉得什么,现在一把年纪了,回首往事也还弄不明白,把儿童天性和大自然融为一体,和谐相处,实现“天人合一”的美好愿景,这是大自然对小孩子的特别疼爱,还是人类的聪明、智慧灿烂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