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剑

一只野猫穿过那棵倒伏的玉兰树时，不知能否感知那低矮之处的美学。

去年夏天一场台风过后，屋后一棵玉兰树连根拔起，随后横卧在河沟水面，我建议父亲修整一下，然后处理掉算了，父亲说没事，当风景看看也好。

可以想象那夜的台风多么剧烈，野兽一般横冲直撞、怒吼、奔腾。那只野猫如果记得，那晚它肯定恐惧地龟缩在后屋安全一角，眼睁睁地看着玉兰在风雨中挣扎、抗争，到最后轰然倒下。

玉兰悬空在水面。春天，响晴时候，我穿过对岸的田野，一群飞舞着的小虫子在田间小路上打着转。我走到玉兰的树梢，惊喜地发现它竟然开出了七八个花朵，而此时四野安静，水中倒映着蓝天、白云、树枝……真像工笔画，用笔细劲，设色淡雅。我一直以为台风过后玉兰树已经死去，原来它是靠着根系在土壤中仅存的一点交织，通过吸收水分和光照存活了下来。它临水照影的样子，让人觉得春天里每一片花瓣都凝聚着生命的灵动。猫蹑手蹑脚地从横卧的玉兰树上走过，灰雀也在那里踮起脚尖仰望着春天。

贝多芬《春天奏鸣曲》从小提琴的弓弦里开启，顿音跳跃的节奏，是人们急行踏春的欢快，是草木蓬勃生长的春意盎然。但谁会想到这么美的音乐是出自一位失聪音乐家之手？《命运交响曲》是贝多芬在饥饿和寒冷中饱受痛苦折磨创作而成，里边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高亢激昂，是音乐巨人的生命写照。古罗马一位哲学家说过“一帆风顺固然令人羡慕，但逆水行舟则更令人钦佩”。

前段时间，网络上流行一个视频：教室里孩子观看农民工一天生活。农民工们蓬头垢面，起早贪黑工作。当他们赤膊来来回回扛着一大叠砖块，中午只是吃着五元饭菜时，孩子们都看哭了。他们是别人的丈夫，是别人孩子的父亲，但我们无法不动容。低矮之处的生活，有时可以让我们观照更远的旷阔。

在现实的课堂，我知道，也许只有千万次越过那些题海，才可以登上更高的山峰去看更远的风景。在无法触摸手机的自习课上，在紧张的题海生涯外，一些孩子会偷偷拿出闲书，我有时候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他们放松就是。如发现盗墓、玄幻之类书籍则一律没收，或者说暂时代为保管。有一次，一个孩子正看得起劲，一下子被我逮住，可他翻的是史铁生的《病隙碎笔》，我草草看过几行。“我在哪儿？在一个个躯体里，在与他人的交流中，在对世界的思考和猜想里，在对过去的回忆里、对未来的眺望……”我把书轻轻合上还给了他。

在认知的路上，有人凭着天赋异禀也许可以轻轻摘取光环；有人一路寻觅，得他人提灯引领而得；但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更难能可贵。

春天里，我真想和孩子们谈谈那棵玉兰树还有我的下水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