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同林
劳动号子已经渐行渐远了。
20世纪80年代,在我的家乡如东,农事还是以人力为主,人们在做农活的时候常以打号子提神解乏,用打号子鼓劲加油,在打号子中寻求乐趣。由于劳动时身体活动的节奏不一样,所打出的号子也就不同。
最常听到的是挑担号子。打起来常常是这样:“嗳呀嗬!嗳呀嗬!”高亢激昂、铿锵有力的声音,能给人以振奋。如果是几个或十几个人结伴挑担,走在田间小埂上,排成长长的一队,大家边走边打号子,便形成一种“合力”与“和声”,场面壮观。
挑担号子还要与所担的物件相适应,譬如挑水、挑麦子就不一样。挑水时,为了防止桶里的水溅出来,所走的必是碎步,号子节奏也就相对较快,曲调往往是这样的:“嗨又来哟,哼哟好哦,嗨又来呀,嗨来呀来呀好,吭哟。”步应号子,号子应步,一板一眼。打这种号子的特点是行进中做到扁担随步晃悠,却能保持水桶的平衡。
收获季节,挑麦挑稻的时候要迈大步,所以这种号子就来得明快奔放:“嗨上来呀,嗨又啊来呀好,嗨又啊来呀好,嘿又来号,嗨又来,嘿又来,嘿又啊来哟来呀好,嘿又好。”
车水号子是乡村的亮色。四五个人踏水车车水,由一个人领号,其他人响应。随着脚下不停地发力踩动,一蹬一声,一蹬一唱,其声音从胸腔里发出,低沉浑厚:“嗨——呀——来——哟——呵!哦——来——嗨!嘿——来——呀——又——啊——嗨!”如此反复吼叫,给人一种悲壮之感。
打夯号子是乡间的又一亮点。当年乡下打夯的地方很多,建房打基础要打夯,筑河坝要打夯……打夯分双人夯、四人夯和八人夯等等,打夯号子一般由领号人起头:“哼啊又啊好来,嘿又啊呀好来,哼又啊好啊,嘿又啊好来。”其他人呼应,只是尾声采取变高或变低,以便押韵。打夯号子也有山歌式的有词号子,其形式丰富多彩,有时还会即兴应景,插科打诨。当年村里打领号的二宝最会来事,有一次打夯的时候,他看到远处走来一个女人,便想唱点带彩的起起哄:“伙计们呀,好来!提点神呀,好来!东边来了,个呀!花大姐呀,好来!胸脯跳呀,大来!屁股翘呀,好来!”等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他的堂姐,成为村里一个长久的笑话。
在如东乡间,做什么劳动就有什么号子,挑泥号子、推磨号子、推水号子、撑船号子、行船背纤号子、推独轮车号子等,其声音有的清亮甜润,有的绵长悠远,有的平直流畅,有的起伏跌宕。这些带有浓重如东方言乡音的号子声,听起来淳朴清新,鲜活有趣。打号子者用声音给人们勾勒出一幅幅鲜活的劳动画面,让听者如身临其境,深受感染。
气出自丹田,情发自肺腑。辛劳的劳动者用勤劳的汗水和心血耕耘古老的土地。劳动号子是在这块土地上生存的人们的至真情怀,是农人在生活中创造出来的,它不带粉饰,充满了浓郁的乡土气息,给单调的劳动生活增加了情趣,因此,劳动者百打不厌,且越打越有劲,越打越有味。细听这土生土长的劳动号子,你能感觉到灵魂是在接受一场洗礼。
如今,用体力的农活已经完全由机械化所取代,肩挑背扛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会打号子的人已经不多,但是,那些劳动号子声却时常潜入我的梦中,亲切而清新。我知道,那些如歌般的劳动号子永远镌刻在我的心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