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常青

“昨晚大门口第二哨是谁？”“是我。”“为什么没上哨？”“睡过头了。”早晨出操，连长在队伍前向全连发问，一脸严肃。我无地自容。

我应该是头天晚上9点~11点的岗。按流程，由外面油库的哨兵来叫我换营区大门口的岗，顺便把配枪进行交接。也许是白天训练太累了，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听得有人在耳边嘀咕了一下，梦魇一般，转身便又沉沉睡去。

盛夏夜晚，连空气都被烤得扭曲。黑暗中，一名哨兵手握钢枪，默默挺立在营区哨位上。汗水顺着他的额头不断流淌，热浪烘烤得他几乎难以呼吸。他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但可恶的蚊虫却不停地在身边嗡嗡作响，在他裸露的肌肤上肆虐。他轻轻甩了甩头，试图赶走那些烦人的蚊虫，但更多的蚊虫围拢上来。他不能动，不能驱赶它们，因为他是一名哨兵，哪怕是没人看见的深夜，也必须保持军人挺立的姿态。

营区紧靠路边，不时有车辆从砂石路上飞驰而过，卷起一片尘土，让人灰头土脸。小小的值班岗亭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白天被太阳晒得滚烫，晚上依旧散发着热气，如同蒸笼，站在里面一会儿就会浑身湿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气味，他感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整个身体被束缚在这闷热的环境中。没有水喝，嗓子干得要冒烟。他想起家中舒适的环境，想起母亲为他准备的冰镇西瓜和小妹泡的凉茶……而此刻，他只能忍受这无边的热浪和蚊虫的侵袭。

早已过了换哨的点，却一直不见有人来接替。几次想打电话，伸出去的手，在没有拨盘的话机前犹豫了几回，又缩了回来。深更半夜打给谁呢？大家都已入睡，突然响起的铃声会惊扰到很多人。算了，还是等等再说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黑洞洞的夜像一只巨大的怪兽，随时会把人吞噬。二十岁的他作为一名刚入伍不久的新兵，独自站在黑暗里，稍有风吹草动，难免会有些害怕。此刻，手中的钢枪不经意间攥得更紧了。他望向漆黑的夜，双眼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想象着母亲是否还坐在躺椅上轻摇蒲扇？小妹是否早已安然入眠？是否会梦到他这个守卫海疆的哥哥？

渐渐地，困意如潮水般袭来，眼皮开始打架。他深吸一口气，拼命扇耳光、掐大腿，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他知道，这是他的使命，无论如何都不能倒下。酷热与蚊虫依旧猖獗，但他的眼神却越发坚毅。夜色中，他的身影愈发挺拔，宛如一座屹立不倒的丰碑矗立在哨位上。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照亮营区，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挺过了难熬的一夜，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而内心的坚守，也在这一夜变得更加深沉和不可动摇。

起床号把我从睡梦中叫醒。伸手碰到床头的枪，我一下子惊坐起：坏了，竟然忘了换哨！

此事在我心中留下深刻的烙印，时隔多年，我一直欠他一个道歉，心中满是愧疚与不安。他是兄弟部队来我们团集训的，我想当面致歉，却因各种机缘巧合未能如愿。倘若今生还能相见，我一定要对他说一声：“兄弟，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