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建红
大暑中伏,夏日流火,蝉噪不息。室内空调,凉风适意,心里却不由得想起如皋西乡高明庄当年的那群“泥猴儿”——
20世纪60年代出生的我们,兄弟姐妹一般三四个,多的有七八个。父母一直忙于农活生计,庄上小孩成群成趟,追打嬉闹,偶尔也从嬉笑里传出个别小孩一时委屈的哭喊,以及随之而来的大人责骂声。孩子们整天在外面野,皮肤晒得黢黑,浑身湿汗沾了泥还活蹦乱跳,一个个也就成了大人口中的“泥猴儿”了。
夏日早凉,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光。天刚蒙蒙亮大人们就到生产队田地上“早工”,孩子们则三五成群,拿上预先用铁丝或竹片弯绕成的圈儿,东游西逛、探头探脑、上蹿下跳,到树下或墙角等处,粘取蟢蟢儿(蜘蛛)辛勤编织的“魔罗网”……反复粘取后的“圈儿”,布满黏黏的蜘蛛丝,既可以罩在自家酱缸口上驱离苍蝇,又可以绑在竹竿上套树梢高处的蝉。
午间烈日,蒸煮烘烤般的闷热令人难耐。“摊点儿烧饼,热点儿粥”是当年家乡人夏天午餐的首选:早上锅中剩的玉米糁儿粥已经不烫,就着新做滚热的摊饼边喝边咬,全家都会感到难得的惬意。
午餐后,又想着与小伙伴们到河水里凉快凉快的约定,却总被家里人一下喝住:午睡后再游水!
在树下或竹林阴凉处,或有些许微风的巷弄口,搬一张条凳,摇一把蒲扇躺下。如果有大人在一旁“港港经”,佯睡的小孩倒也能偷听出一些“端倪”……
太阳歪西,“挑猪草”成了小泥猴们逃离大人们视线、趁机玩耍的最好借口。当然,离家时还得应允着大人们耳提面命的吩咐:多挑些猪草回来。
当年挑猪草可谓农家日常生活的“重头戏”。庄上的高沙土田刚刚平整,需要靠“积绿肥”(堆沤绿色植物)改良土壤,增加有机质。生产队要安排专人准备草饲料,养水牛耕地耙田,十来头猪则留作过年各家分肉,而且河塘中的鱼儿也需要不时投喂青草。这样,社员每家养的一两头猪,根本就没多少稻糠麸皮饲料,连洗锅刷碗的泔水也稀薄得可怜,只得指望着我们这些孩子挑猪草了。田野里,拾边处,经过不少人的反复寻觅,青草所剩本身就不多,而匍地而蔓生的“趴须缕”(巴根草)等连牛都不吃,就别提圈养的猪了。
刚开始,大家还欢快地四处寻觅着嫩绿的青草,可用不了多久,贪玩的泥猴儿们就地玩开了:“躲猫擒”“习格子”“抓螺儿”“挑挑棒”等,真是花样繁多,不亦乐乎。无意中还偶尔会遇见山芋地里遗落的一秧香瓜藤,翻翻找找还可能有意外的收获、快意的口福。
猛然间,天将挨暗,大家猛然发现各自“挎笿儿”(一种竹片缂篮子)中的猪草,还只有耷落在笿儿底的一点儿,一下就赶紧四处寻觅。
“头上有根草,家去不得了。”天色已晚,整理整理衣衫,拍拍身上尘土,以免回家后被父母发现嬉耍打闹留下的痕迹。当然,最为难堪的要算是,游戏抓扯中衣裤破了个洞,或汗衫袖口处被拉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东家里打伢儿,西家的学好。”有时候,担心挑的猪草太少,回家交不了差,前一天就得认真多挑些猪草,然后在河坎等隐秘处挖个洞藏一些,第二天就可以无忧无虑地玩耍了……
五十载日月星辰转瞬即逝,当年的泥猴儿早已散落各方,消隐尘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