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晨

2024年正月十五，老爸62岁生日，是他光荣退休的第二个年头。我从如皋著名的早茶店买了一碗盘水面回家，作为孝敬父亲的“贺寿礼”。根根分明透亮的面条、嫩绿鲜香的青椒肉丝浇头，还有阵阵猪油香味，这登不上台面的礼物却让老爸频频夸赞。

“爸，还记得20年前你请我吃了一盆阳春面吗？”我笑着问。“忘记了，吃碗面条有什么好回忆的。怎么可能吃一盆？”老爸一脸疑问。

2004年，初中毕业的我被家里一脚“踹”到南京，上五年制大专，开启了漂泊生涯。初中三年，我让父母操碎了心，他们也尝试和我良好沟通，但身处叛逆期的我一句“小爷就是硬想和你们作对”，怼得他们手足无措。不知是不是电视剧《大宅门》给了他们启发，我这个逆子终于被赶出家门，去体验外面的世态炎凉。那年我十六岁。

那时，我毕竟是心智未全的孩子，早早出了家门，独自面对陌生的世界。我心想，父母怎会如同电视剧里的“白家二奶奶”那般狠心？平心而论，生活费给多少归我老妈管，她没少给过我，老爸负责每天给我打电话发短信，还时不时和我大专班主任沟通我的学习情况。

记得那是2004年12月，第一个学期快要结束时，父母来南京看我。那年冬天很冷，父母怕我着凉，坐了4个小时大巴车到南京江北站，再换乘当地的马自达“三轮车”来到江浦分校。我站在校门口眼巴巴等着，看到他们拖着大包小包，我飞奔过去帮忙。“不用不用，你爸妈没老呢，拎得动。”老爸看着被大风刮得满脸通红的我，习惯地捏了捏我的耳朵，表达了久别重逢的热乎。来到我的宿舍，他们开始一阵忙碌，放下那些大包小包，才知是帮我定做的海绵垫、厚被子、厚棉袄。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想给他们倒杯热水，却发现暖瓶空荡荡的。男孩子嘛，日子过得是糙了点。等帮我把床单床垫被子换好、脏衣服收好、暖瓶水充好，他们才坐下来休息了五分钟，和我聊了聊这几个月的生活。看着忙碌多时的父母，我突然有些羞愧。

“走，儿子，今天爸请你下馆子。”“别别别，去食堂吧，我饭卡里还有不少钱。”“不不不，今天下馆子，爸请你吃好吃的。”我们到学校门口找了家小饭馆，老妈拿出了她一直随手拎着的一个大布袋，老爸张罗着一个一个摆了起来。我这才发现他们从老家带了卤菜过来，有我爱吃的排骨、酱鸭、豆腐皮、小蘑菇，整整4个菜。旁边的服务员一脸懵，走过来问父亲：“老板，你要不要再点什么？”父亲说：“帮我来一大份阳春面，多放点青菜。”后来上的那份阳春面有足足一小面盆，我永远记得那份面的价格，20元！可我父母不知道，那天我的眼泪一直含着，努力不流出来。那年我才16岁，但好像顷刻间就懂事了。

一晃20年过去了，对于当时的我，这件事情的震撼巨大。听着我讲这一盆阳春面的故事，父母的眼睛湿润了。如今那个叛逆小子已长成了中年人，也算事业小有所成，请父母下馆子根本不算回事。但我仍念念不忘那盆阳春面的故事，并乐意一而再、再而三地讲出来，为自己、为亲爱的父母、为普天下的为人父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