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军
我出生在20世纪70年代,上小学时,书籍匮乏,小人书是当时小学生的最爱。要是谁家有一小木箱小人书,在我们眼中绝对比现在的百万富翁还要富有。
过年时,家里会给我们姐弟三人每人两块钱的压岁钱,我们会在正月初一早上吃完团圆饭后揣上一兜炒花生、炒蚕豆,步行上街玩,人民路的新华书店是必经之地。有一年在新华书店玻璃柜里看到一本连环画,内容与当时学过的一篇课文有关,纸质厚滑,插图精美,令我爱不释手,于是狠狠心买了下来。由于年代久远,这本连环画具体叫什么不记得了,但当时花了五毛钱却记得相当清楚。要知道,夏天农村一根棒冰五分钱,到唐家闸去买只要四分钱,用夏天可买十几根棒冰的钱换一本书需要一个孩童下何等的勇气与决心。
第一次完整地阅读一篇中篇小说还是在五年级的寒假,从同学手中借到了一本《山中那一座坟茔》,是描写一名儿童团员与敌人斗智斗勇英勇牺牲的故事。那个年代,不论是电影还是小说,只要是打仗的,自然是我们的最爱。我清楚地记得因为天冷,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又想看书,于是便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看。一来二去,书是读完了,眼睛也近视了。
1985年,当时我上初二,电视里热播《射雕英雄传》,并由此掀起了一股金庸热。我从同学那儿借到了一套《鹿鼎记》,那时候还小,不知金庸先生是因为“逐鹿中原”和“问鼎中原”两则成语而取名为《鹿鼎记》,也不理解小说里的诸多历史蕴含,只为小说的曲折情节深深吸引,坐着、躺着、侧着、趴着都在看,不看到疲劳至极绝不合眼。父亲对我说:“伢儿呀,你眼睛近视了,当农民干农活可不便当呀,得好好学习,考取中专拿个豆腐票呀。”当时,城镇户口是有豆腐票发的,农村孩子考取中专户口便可由农村转为城镇。为了这张豆腐票,我努力学习,终于如愿以偿,考取南通师范。
南通师范图书馆藏书甚多,我就像《狼图腾》中饥渴的小狼一样,咬住奶头就拼命地吮吸。金庸小说自是首选,十五部小说全看了个遍,然后便是四大名著。国内的看过了再看国外的,司汤达、大仲马、莎士比亚、托尔斯泰等名家名著逐次翻阅。有一年暑假甚至借了《战争与和平》,想认真研读,但这样的小说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还是过于深奥冗长,读了一小半便再也读不下去了。中师毕业后,我在一家村小当上了教书匠,边教书边参加中文专业的自学考试。先秦古典著作我是一个字一个字研读过去,要求背诵的古诗文篇目我是一篇不落全部记入脑中。仅四年半时间,我就相继拿到大专和本科文凭。自学考试使我对中国古代文学产生了浓厚兴趣,利用晨会、班会的时间把所学知识教给学生,每天清晨,教室里便会传出《蒹葭》《蜀道难》等古典名篇的琅琅读书声。学期末,我搞了一台“诵读古诗文,当好接班人”的主题班会,在《春江花月夜》的古筝乐曲伴奏下,孩子们诵读起张若虚那首孤篇横绝全唐的同名诗篇,此情此景,一时倾倒所有在场的听课老师。
2002年,我调到原港闸区人大办公室工作。闲暇时间,还是喜欢读书,区机关阅览室的人说,我是到阅览室借书最勤的,从最初的精读历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到后来通读诸如叶广芩、严歌苓等作家的所有作品,再到品读朱光潜的《诗论》、钱穆的《中国历代政治得失》,古典诗文、名篇赏析、史海钩沉、闲话掌故,均有涉猎。也曾购买过钱钟书的《谈艺录》,读了几页就读不下去了,钱老的渊博精深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窥其一二的。只能望书兴叹,束之高阁。工作之余,还喜欢写些小豆腐块,最多的两年,发表文章超百篇。2008年,我撰写的《一位农民工代表的精品议案观》居然在2月26日的《人民日报》上刊发。区机关收发室的人说,我是整个机关大院拿稿费单最多的。
2018年,我转岗到街道工作,街道事务繁忙,但我仍手不释卷。就是在这一年,街道一位同事向我推荐了《读库》,读的第一本《读库》是2017年的第2期,立刻被其中的《徽州丝绢纷争》一文所吸引,由此阅读了马伯庸的《显微镜下的大明》,这本书用笔绵密细致,从无数个真实细节里,展现出大明帝国鲜活的政治生态图景。叹服于马亲王天马行空的脑洞大开,严谨厚重的史料佐证,我相继阅读了《长安的荔枝》《食南之徒》《太白金星有点烦》等作品,其中《太白金星有点烦》讲述了活灵活现的神仙官场生态,既魔幻又现实,不时引发我等体制内打工人的莞尔一笑,不愧是《西游记》的“灵魂续作”。由此,我开始了新锐作家的通览之路。
2022年3月,南通疫情防控形势严峻,我任南通北点位长,负责南通北大门的卡口防疫,一直到6月10日都实行专班管理。5月初,形势有所缓解,由于专班管理不能回家,我就拿了刘勃的诸多文史随笔,在工作间隙阅读。刘勃是《读库》的签约作家,南通人。读老乡写的书,别有一番滋味。《司马迁记忆之野》《匏瓜》……他的作品读得越多,对他的新作的预期也越来越高,而刘老师也总能突破我的心理预期,真不愧是“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品味刘勃,居然成为我抗疫经历中最难忘的记忆。
如今,已过知命之年的我读书不求甚解,但求怡情养性。回首五十多年的人生旅程,读书改变了命运,读书充实了自我,读书陶冶了情操。宁为一书生,胜作百夫长,有书为伴,幸甚至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