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2版:养心

年夜饭1961

◎瞿光唐

三年困难时期的1960年秋,我小学毕业考入县中初中部,户口迁到县城,“农转非”后享受城镇居民定量供应口粮,口粮定量每月25斤。尽管也吃不饱,但总算一天三顿有了细粮入肚。正当长身体的时候,每天8两3钱3的口粮,怎么可能吃得饱,但暂时逃离了“瓜菜代”,真不知有多少同龄人还羡慕不来呢。

周末回家前,我就啃几个胡萝卜充饥,拎着中午省下的一份米饭回家掺入菜糊糊里,与弟弟妹妹们分享。其时,农村缺衣少食,以瓜菜代替口粮度日,患浮肿病者众多。次年末,我们的户口被迁返原籍,不再有口粮定量供应,家庭条件特别差的同学被迫辍学。我们这届4个初中班一下子缩减合并成3个,令人惋惜。

次年冬,位于县城老城区中心的废弃河道填平工程开工,为解决劳动力不足问题,借用了我们县中的“学生军”。放寒假了,我们在城里上学的兄弟俩把粮票拿回家,去公社粮站买了粮食,其中还有山芋干、玉米籽之类,比起那些既没有粮票,又没有钞票的,算得上比较富有了。

新中国成立后,风调雨顺时,农村五谷丰登,翻身得解放的江海人吃穿不愁,过年前总要蒸糕、蒸馒头及杀猪宰羊、置办年货,红红火火过个年。

三年困难时期,食不果腹,哪有余粮蒸糕、蒸馒头?父亲从上海回家过年,买了点议价年糕、馒头,算是有了蒸糕、蒸馒头的名分。我们兄弟俩有计划供应的糕点,每人半斤脆饼、一斤饼糖(一种用榨油后的豆饼作为原料的食品),也在除夕夜享用。隔壁大伯家的小堂弟一天到晚瓜菜代,饿得面黄肌瘦,哪里看到过这香喷喷的芝麻脆饼。年夜饭后,我们一大家子小朋友在堂屋里玩,只见他手拿我家赠送的脆饼,故作大快朵颐状,令众人捧腹。

母亲宅心仁厚、乐善好施,而且做好事十分低调。我们父子三人从外地回家过年,多多少少都会带回一点过节的物品。我们到家后不久,她就悄悄地匀出一部分送给最困难的邻居。乔侯夫妻俩饭量大,又长期挨饿,得了浮肿病,卧床不起,自然谈不上使用葡萄糖、氨基酸等药物进行治疗。这些事是多年后从当年的受惠者口中得知。好人总有好报,老母亲活到104岁才安详仙逝,为乡邻们所乐道。

除夕夜,喝利市酒。通东人年夜饭其实不吃米饭,只吃年糕、馒头,加一大锅黑菜笋丝粉丝豆腐,还有鱼肉荤腥。至于凭计划供应的猪肉,每人三四两,做成红烧肉,连同红烧鱼,吃年夜饭时端出来做做样子,弟弟妹妹嘴巴再馋,每人也只有两小块浅尝即止,母亲还得留着正月里招待来客呢。弟弟调皮,老是在红烧肉碗边闻香味,故意发出“吱吱”声,苦中作乐,令人忍俊不禁。

吃过年夜饭放鞭炮,噼里啪啦声把节日喜庆气氛推向高潮。在岁岁平安的祝福声中,大人们按老规矩守岁,小朋友们玩得累了,怀揣并不饱胀的压岁红包,早就进入了梦乡。

2025-01-21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97409.html 1 3 年夜饭1961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