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毅

以前，我一直以为爱是喜剧，爱是相思欢，爱是两情相悦，可走进沈园，都让我真切地感受到爱也是说不完的痛，爱也是一生的苦楚和辛酸。我相信许多人到沈园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而是探访陆游和唐婉，去寻找那个凄惨爱情故事的发源地，去重温诗人缠绵悱恻的故事。故事中的陆游和唐婉虽然早日远去，但它并没有苍老在南宋绍兴二十一年那个惆怅的春天里。

沈园，其实是个平平常常的园子，和鲁迅先生故居相邻，如果不是因为上演过一幕凄苦的爱情悲剧，不是那首千古绝唱的《钗头凤》，也许它早已被时光遗忘。沈园不大，建筑与楼阁也说不上太特别，但举目望去草木森森，满园荡漾着古典气息。庄重典雅的“双桂堂”前，两棵高大的桂花树情侣般地对视着，互相给予着恒久的倾慕；“孤鹤轩”景点也象征了陆游在两人分手后的孤独和清冷。用竹篱笆围起的园中小园，现在被辟为陆游纪念馆，园内青石小桥、假山、草亭错落有致、幽深悠远。客随主便，游人到了这里，也受陆游和唐婉之间的故事影响，脚步变得凝重迟缓。

800多年前的一天，诗人陆游在沈园与前妻唐婉一家邂逅，顿时，时间仿佛凝固在一个断层。我们可以设想，当时是四目相看泪眼，肯定是无语凝噎。那桃红柳翠连同无边的春光黯然失色，落寞的愁绪笼罩两人的心头。当年是伉俪甚笃，志趣相投，如今是活活拆散，各有家庭；当年是恩爱有加，同床共枕，如今想拉一下手也不可能。尽管分手是因为陆游母亲对儿媳百般挑剔，处处为难，但残酷的现实使两人近在咫尺也难以倾诉，埋怨悔恨也于事无补，尽管是分手10年才相见一次，但肯定是惊慌多于欣喜，凄然一瞥，又匆匆离开，毕竟唐婉的丈夫也在一旁。

陆游的心情是复杂的，和唐婉分手是件沉痛的事，但男儿还有事业支撑和寄托，还可为功名而奋斗。陆游赴临安省城、礼部考试均中第一，却因喜论恢复中原，触怒当朝宰相秦桧而被黜落，一腔热血被浇成死灰，抑郁而不得志又巧遇旧时知音，事业和生活都遭受打击，令他意志消沉、痛苦不堪。

唐婉的心情也是复杂的，女性对家庭的看重胜过男性，与陆游分手虽是陆游母亲强迫，但陆游不能不承担一点责任，陆游既可以抗母命，也可弃家和她一起出走，走得远远的，寻一处偏僻的山，或找一个冷清的湖，栽菊植荷，男耕女织。但800多年前的陆游只能是违心地听从了母亲，他没有力量守住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给予他的那份情缘，没有力量走出那个像梅雨笼罩的封建家长的樊篱，没有力量用他写诗作词的手紧紧抓住那双灵巧纤细的红酥手。

如果两人把感情压在心里，那沈园就大为逊色了，绍兴也就失去了光彩的一页，爱情也就失去了夺目的一章。唐婉尽管备尝苦果，却处变不惊，以女性的温柔和体贴，勇敢地遣人送酒肴给陆游，表达了她的那份绵长的爱。我们难以猜测，唐婉是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给陆游送上了这杯酒，陆游又是怎样喝下这壶黄藤酒？只知道，陆游当时饮下这杯黄藤酒后，心如涌潮情不能抑，把一腔惆怅之情化作千古绝唱的《钗头凤》，勇敢地向世人表露了他“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的悔恨之意，词的末尾也只能是欲语还休，无奈对天长叹，“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一字比一字深，一字比一字重，有无限追悔之意。我们也知道唐婉在看了这首词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和了一首同样叩击心弦的词：“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只能过着“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的悲凉生活。更让人惋惜的是，唐婉经受不住相思的折磨，不久后便郁闷得病去世，唐婉的香消玉殒表明了她对爱情的执着。

感谢沈园，是它为这一对被棒打鸳鸯的有情人提供了邂逅之处，让他们在分袂多年后重逢，多少补偿了一点生离死别的遗憾；还要感谢沈园，是它提供了一方粉壁，让一代豪杰与才人写下了他们至情至性的悲歌，抒发了他们心灵深处的情感，感染了世世代代读者的心；当然我们更要感谢陆游和唐婉，是他们真挚的感情和卓绝的才学以及勇敢的展示，让中国的爱情故事同样熠熠生辉。

往事如烟，不堪回首，沈园里的每一朵花似乎都在诉说一个古老的梦境，站立的每一棵树似乎都牵动着淡淡的哀怨。面对沈园，我的思绪如游人一样不绝，作为一代爱国诗人，陆游的诗篇反映了时代的面貌，唱出了人民的心声。然而，人们为什么偏偏对沈园情有独钟呢？陆游一生在绍兴生活了几十年，为什么其他遗迹都在历史的长河里湮没了而沈园还在？如今甚至连他的纪念馆都设置在沈园内？是伤心的故事对人们的灵魂触动太深，还是人们对爱情这个永恒的主题诠释得太偏执了？沈园生动形象地告诉我们，“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人人都应该追求两情相悦的美满爱情，美满的爱情会永放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