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国圣

一家人难得的坐在一起。

讲故事是从上个星期三也许是星期四要么就是星期二——开始的。

今天轮到外公打头阵。外公为自己能成为第一个讲故事的人而感到骄傲，他抖擞了一下精神干咳了两声，接着讲他昨天未讲完的故事。他讲之前总是不紧不慢地先呷一口茶——这是父亲给他泡的一杯上好的茉莉花茶，整个屋子里充满了浓浓的香气。之前我们从未听过外公讲故事，当然我们也没时间听，即使偶尔听外公哼一段西皮二黄都觉得烦。可现在不一样了，外公讲故事就像点燃了一堆篝火，不仅让我们得到了温暖，还消除了寂寞。他的故事多少带有一点惊险的成分，可讲到紧要关头他又去抽烟，慢慢地取出一支烟抽起来，现在已经没有人指责他抽烟了，“想抽就抽吧”，大家都这么说，因为跟一个好故事相比，屋里多一点烟雾已没那么重要了。外公的故事吊足了我们的胃口，可就在他讲得有些气喘吁吁的时候，戛然而止！他总是这样，紧要关头卖关子！

啪！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原来是花猫咪咪跳上窗台抓破了一只彩色的气球。外婆吓得大叫一声，差点瘫倒在桌子底下。这一意外不可避免地引起一阵骚动。

轮到父亲了，跟外公相比他就相形见绌了，他有些局促，故事内容也很干巴，不是颠三倒四，就是支离破碎，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令人不满的是他还不断放下故事问我们：刚才讲到哪儿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知道他讲故事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在收到听众的三个哈欠和不满的眼神后，他拱了拱手结束了他的讲述。

妈妈的故事就不一般了，一如既往吸引人。开讲之前，我们已经有所期待，精神也为之一振，尤其是外公，甚至从那宽厚的沙发上欠起了身，只等她快快道来。妈妈不说传奇神话也不说魔幻八卦，她讲的是发生在她身边的故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确有其事其人，整个故事既没有外公的欲擒故纵，也没有父亲的杂乱无章。妈妈的故事娓娓道来，不仅感人肺腑而且令人深思，博得大家的一片掌声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

父亲甚至破天荒地剥了一颗橘子塞进妈妈的嘴里。

该轮到外婆了，外婆的故事好像被榨取得差不多了，当大家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才像下了一个好大的决心似的讲了一个对我们隐瞒了半个世纪故事，“那还是在五十年前，我十八岁……”外婆断断续续地讲完故事，眼角居然挂满了泪水，妈妈抽出一张纸巾让她擦去眼泪。大家心里有些难受，都默不作声。许久外公才对我说：该你讲了，我的小宝贝。

对对对，该轮到我了。

不过我的故事总是被他们取笑，说我胡编乱造，不仅乏善可陈而且滑稽可笑。外公还批评道：低俗。我有点委屈，这些故事我都是从书本上和电视上看到的，怎么能说是胡编乱造呢？所以今天我要另辟蹊径讲一个我自己创作的故事——然而我的努力再次失败，尽管他们都展露了似笑非笑的面容，但我怎么也没有获得讲故事的成就感，我很沮丧！没了自信。

时钟敲了十二下。

妈妈开始打扫残留在桌上的瓜子壳，点心包装纸，还有烟灰缸里的烟蒂。

看上去大家都有些疲倦了，但却依然没有睡意，甚至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也许是屋子里过于暖和，花猫咪咪也安静了许多。一家人相依在一起，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尤其是父亲对妈妈那献媚的一个小举动让今天的故事会多了一份调侃。

睡吧！好像是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句话。

夜已深，四处一片寂静，一只似鸟非鸟的家伙闪电般地从窗前掠过，远处我们这座城市一幢标志性建筑的幕墙上，正滚动着两个无比硕大并闪烁着光芒的红字：加油！

明天他们还会讲些什么呢？还有我！

也许明天还有更好的故事，也许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