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 画
陈师道说:“书当快意读易尽。”感兴趣的书,总是读得很快。
最近,接连读完两本散文集,一本林海音的,一本梁实秋的,不但读的速度很快,读的过程也很愉快,尤其读到一些名字奇怪不知为何物的东西,总惹我格外喜欢,学到一些老北平常识,心中窃喜。
林海音写北平妇女过去梳头时会用榧子儿和刨花来定型头发。将榧子儿砸碎,泡在水里,浸出黏液,就会凝滞如胶。刨花是薄木片,作用和榧子儿一样,都相当于今天的“喷胶水”。榧子儿泡出黏液,这个我可以理解,我不明白的是:为何薄木片也有黏胶的功能?原来,用于梳发定型的刨花是一种特定的木质,通常用的是树龄3到5年的榆木,只有这种刨花,才能泡出黏胶。旧式女人的梳妆台上,常会放一只小的圆瓷罐,那就是用来泡黏刨花的水的。
北方冬天气温低,北平人用什么方式来取暖?林海音说北平人冬天喜欢“晒暖”,还喜欢玩一种叫“挤老米”的游戏。所谓“挤老米”,就是大家站在一起相互用力挤成一团取暖的游戏。冬天,小孩子课间休息,男孩子就成群地涌到有太阳照着的墙边去挤老米,上课铃响,孩子从墙边撤退,一个个已经头上冒汗,浑身暖乎乎了。
天桥,是北平男人流连忘返的场所,据说那里专有撒村的相声,是不欢迎女观众的。北平人很尊重女性,在“堂客”面前,不会撒村。什么是“撒村”?我又傻眼了。查了网络,哦,原来是“说脏话”的意思。林海音和妹妹小辰光去天桥买东西,最怕误入这种“女人不便进去”的禁地,但我看到这段文时,莫名很想去老天桥听一场“撒村的相声”,想想一定很带劲。
记忆中,小时候我奶奶用报纸糊过窗。林海音写他们在老北平是用东昌纸来糊窗的。东昌纸是什么纸?它是一种纤维较粗,质地松软的白纸,又叫毛头纸。不但能挡风透光,而且雨浇不湿,风吹不破。老北平年代,老百姓生活中离不开东昌纸。除了糊窗户外,它还可用来制作风筝、商铺包装纸,以及用作订立契约,书写文书等等。小朋友的玩具拨浪鼓,鼓面就是蒙了多层的东昌纸。
在梁实秋散文里,看到一个词:绿豆碗。梁实秋说孩提时,常用绿豆碗喝茶。这种碗大号的是饭碗,小号的是茶碗,颜色为绿豆色,粗糙耐用,有一股朴实厚重的风貌。梁实秋写此文时说绿豆碗早已绝迹了,他很怀念。绿豆碗是什么样子的碗?我一时好奇,去淘宝里搜搜,没有。又去网上搜搜,看到几张旧碗图片,淡绿色的,糙糙的,表面看得见颗粒,想来那大概就是老古董绿豆碗了,确实朴实厚重,有家的亲近感。只是不知为何后来绝迹了?
提到喝茶,梁实秋说喝过不少茶,北平的双窨、天津的大叶、洞庭湖的君山茶……甚至不登大雅之堂的茶叶梗与满天星随壶净的高末儿,都尝试过。之前我在《宫女谈往录》里看见过“高末儿”一次,不过当时没有琢磨它是什么。此次第二次看到,不去查一下不符合我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个性。原来,“高末儿”是指比较高级的茶叶末儿。“满天星随壶净”是指茶叶末儿像满天的星星漂浮在水面,随着壶中茶水往杯中倒,那满天星般的茶叶末儿都随水进入了杯中。“高末儿”相对价格便宜,所以当时很受北平老百姓的欢迎。
北平的双窨,此处的“窨”应读作xūn,同“熏”,而不是读成窨井的yìn。窨茶,是指把茉莉花放在茶叶中,使茶叶染上花的香味。梁实秋写北平茶铺里卖茉莉花窨过的茶叶,临卖的时候会再抓一把鲜茉莉花放在表面上,所以叫作双窨。我去过北京多次,知道北京人很喜欢喝茉莉花茶,但我之前不知道还有双窨的讲究。看过梁实秋的文章后,我去网上搜到一家北京老字号:正兴德茶庄,网友说他家的茉莉花茶最为有名。那么,下次去北京,得去正兴德逛逛呢,我心想。
北平的东安市场,是北平当时最像样子的市场,所以林海音和梁实秋不约而同都写了它。梁实秋写东安市场里的水果摊,除了水果之外,还出售酸梅汤、玻璃粉、果子干……什么是玻璃粉?我的眼睛在这三个字上停顿了。查了查资料,玻璃粉是道小吃,用藕粉或者琼脂熬制成凉粉状,冷却凝固,以小瓷碗盛满,用小钢刀划成条,浇上冰镇糖水,状如透明玻璃,所以叫作玻璃粉。
东安市场上还有家西点店,梁实秋说他家做的菠萝蛋糕、气鼓、咖啡糕都不错。因不知“气鼓”是什么东西,我在点评网上输入了此二字,看到北京莫斯科餐厅里有卖,于是趁着初冬去北京时,特地前去买回了一包尝尝,原来啊——它就是泡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