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谔
积累越厚,品味自然人生的资本就越足,发掘的自然人生之美就越多。
市图书馆组织公益讲座,要我也报个题目,稍作斟酌后拟了一个《让艺术融入生活》。准备讲稿时闲翻日记,发现自己这几年每讲文化艺术,辄与生活相攀扯,认为文化艺术须与日常人生融为一体才有持久生命力,两者之间是树与土的关系。人生包孕无限,艺术是人生的镜子。
我们常说的艺术生活化,是指高雅艺术与现实生活相结合,用艺术去美化生活、服务生活,不为艺术而艺术,艺术不独居象牙之塔。沈复《浮生六记》中的芸、如皋水绘园中的冒辟疆与董小宛,就是这样的典型;当今艺术培训大热,也可以看成是千家万户忙着走向“艺术+生活”的明证。我们还常说生活艺术化,这是指超越现实生活,增大精神生活比重,让生活上升到境界的层面。根则仍须扎在俗世的泥里。“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这两句诗即是形象的表达。王羲之们的兰亭修禊,陶渊明酒酣意足后弹无弦琴,怀素观夏云而悟草书之变,雷简夫闻江声而笔法进,魏晋唐宋高级文人们的“言行”,是典型中的典型,当今则少有这样堪称经典的例子。日常与艺术,是人生的两元;人到中年,心理日趋平静与深沉,对文化艺术的理解随之变化。这两点或许就是我动辄把生活与文化艺术放到一起言说的主要原因。
原来以为:活在世上,先解决物质生活问题,然后才去过品味自然人生的精神生活。现在觉得,两者其实可以并存,就像夜间赶路的人,原也无妨抬头欣赏几次皎洁的月亮。“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的颜回,是两者并存的先驱;元代大画家黄公望隐居富春山时,大概也是这样的情形。
宗白华先生在《怎样使生活丰富》一文中说,要想使自己的生活丰富,就得多观察研究,多作联想思考。他介绍自己的经验道:“我向来闲的时候,就随意地走到自然中或社会中,随意地选择一种对象,作以下的几种观察:(一)艺术的;(二)人生的;(三)社会的;(四)科学的;(五)哲学的。”闲暇人人都有,但只对懂得如何使用它的人才作有价值的存在。宗白华先生的方法,适用于他这样的大学者、大艺术家,于普通大众并不可行,或许只能勉强实践其中的一种或两种。《红楼梦》第三十回《宝钗借扇机带双敲 龄官划蔷痴及局外》,写了贾宝玉有一次“观察生活”的情景:宝玉悄悄地隔着篱笆洞儿看龄官用金簪在土上画“蔷”字:“里面的原是早已痴了,画完一个又画一个,已经画了有几千个‘蔷’。外面的不觉也看痴了,两个眼睛珠儿只管随着簪子动。”像宝玉这样入神的观察我也曾有过,但像宗白华先生那样作多角度观察、有深度的思考我却不曾有过。“万物自生听,大空恒寂寥”,宇宙万物是多么充实而空灵,生动而美好,平凡如我辈,要丰富自己生活,不在于掌握多少种方法,而在于养成品味生活的习惯,培养品味的能力。
习惯靠培养,起于“强制”或“有意”,通过一段时间的坚持,成于“自觉”。
能力靠渐修与累积,无非多读、多走、多看、多记、多观察多分析而已。积累越厚,品味自然人生的资本就越足,发掘的自然人生之美就越多。清朝诗人袁枚曾有一联:“不作公卿,非无福命都缘懒;难成仙佛,为爱文章又恋花。”不但做官不能偷懒,就是养花种草写文章这等闲事,也力戒一个“懒”字,更何况一种能力的修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