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启鹏

人品文品皆楷模，青松不老见精神。穆老以一生的坚守书写了一位文化战线老党员动人的华彩篇章，是后辈的榜样。

穆烜老先生，是我特别敬重的一位忘年交老师长，他与我父亲、叔叔同学，比我长22岁。20世纪80年代初，我参加市政协视察博物苑时认识了穆烜书记，至今快四十年了，一直保持着较为密切的联系。

虽然他的专业是文学、史学、民俗学和博物馆学，而我是美术学，但都喜欢历史、重视文化遗产保护，有着许多共同的理念，又都能讲沙里话。我们之间的交流完全建立在“爱祖国、爱家乡、爱历史、爱文化”的基础之上，不受年龄和党派的限制。我尊敬穆老，从他那里得到许多知识和教诲。阅读他的三本文集《亦畅居集》，似穿越他九十多年的艰苦历程，走进他的内心世界。

他首先是一位坚定的革命者、老党员，解放前从事城市秘密工作。早在20世纪40年代初学生时期的他，就“读好书、交益友、树理想、求真理”，找到党组织，积极投身“三禁”运动、请愿游行、“三一八”斗争，还创作了大量杂文、散文、小说、诗歌，在地下党控制的多种报纸副刊发表，以追求光明的呐喊团结进步青年。他的名字常与曹从坡、任若云、徐惊百、钱素凡、顾迅逸、章品镇、丁芒、季茂之、沙白、任哲维等联系在一起。

他又是一位南通地方文化史研究的奠基人和守护者。解放后，穆老先后在市委宣传部、日报社、市委革命史料编辑室、市文联、社教工作队、博物苑工作过。他说自己是个“打杂”的。其实，他为报社和文联工作做出重要贡献，尤其为搜集、整理、保存、研究和弘扬革命斗争史料、张謇史料，做了大量开创性的基础工作，功德无量。1962年著名历史学家章开沅初次来通，结识的第一位南通人就是穆烜。是他为章先生提供阅读最珍贵的张謇未刊稿本、安排参观相关历史遗址和拜访曹从坡、费范九、管劲丞、徐海萍，助力章开沅成为张謇研究开拓者。南通地方史研究、张謇研究和博物苑发展能有今天，与穆老的努力分不开。历史不会忘记这位“国宝守护人”的贡献。然而正是因为收集整理保护地方文史，他与邹强、曹从坡在“文革”中被当作“罪状”而遭批判与迫害。南通博物苑藏有许多十分精美的彩锦绣、木版年画等地方特色的民间民俗物品，正是穆烜书记早在20世纪80年代初就倡导征集、保存、展示本地非遗珍品。这种超前的抢救意识，为中国博物馆界所瞩目，也带动了我国民俗学研究的恢复，并将民俗学带入博物馆，穆老功不可没。

发现、发掘、研究、保存好地方文化遗产，包括历史和革命两方面的史料文物，这是我们见面交流谈得最多的话题。一方面积极参加各种有关遗产保护、城市规划建设的咨询论证会，另一方面撰写文章，表达观点提出建议。早在2002年就提出“环濠河博物馆建设”，两个历史街区保护、伶工学社绣织局新新戏院卫校旧址保护、濠阳路保护、教育博物馆建设、新增文保单位等建议。

穆老自1986年离休后，离而不休，依然关心着南通的历史遗产保护工作：2009年4月11日，穆老因故不能赴会，还是认真回忆老南大街的历史信息撰写书面发言交我带到会上交流；穆老重视南通的新兴木刻运动，建议从图书馆、档案馆、博物苑所藏解放前的报刊书籍中搜集整理汇编，刊印成册；穆老悉心珍藏“三一八斗争南通惨案史料”捐市档案馆，还要我留意寻找1951年上海版《南通惨案》连环画，他赞同我拟在江边建“三一八”纪念碑的建议；早在20世纪80年代穆老就有筹建南通美术中心的建议； 有一年暴雨致狼山塌方，穆老认为市政协应提出保护五山山体的建议方案；唐闸近代工业遗存申遗，穆老又为大储堆栈的保护利用支招，建议办成民俗馆，发动市民捐赠或借展；他多次提醒我，在城市名人雕塑中要有江村，可以模拟钢琴做成花岗石碑座，勒刻周总理和郭沫若对江村的赞美之词及曹禺手书“长念早逝诗人江村”、张瑞芳手书江村的思乡名诗《嘉陵江水静静流》；重修北濠桥应保存河中小岛，以证濠河形成的特有历史痕迹； 说到十八里河口古代农业文明遗存，穆老如数家珍地讲述《唐东海徐夫人墓誌铭》的发现经过与重大历史价值，包括石刻星象和12生肖的美学意义；当北京去非首都功能、通州建成副中心城市，穆老想到由“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旧联引出，策划“南北通州展”，发掘胡瑗、白雅雨、张謇等历史人物和历代南通贡品，促两地结友城全面合作；他赞同环濠河设南通历史文化名人雕像、在通海垦牧公司旧址立《荷锄图》《东海牧夫长》元素浮雕。

2012年春节前夕，市委领导登门看望老同志，穆老有机会当面提出要办好纺织博物馆和建筑博物馆、通师一附旧址宜建教育博物馆、保护老图书馆旧址、历史街区要有原住民等建议。穆老随即高兴地给我打电话通报讯息。

逢到春节，穆老总给许多离退休老友发送贺年卡，曾给我写过四次贺卡寄语，对我多有勉励和祝愿。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频频给小辈后学寄发贺卡题写寄语，其中饱含了多少深情与厚望，我会铭记在心。

穆老青年时即因肺疾吐血，奋斗一生，至望百之年，仍思维敏捷，这与他“争取长命百岁，准备明天就死”的生死观，“静、淡、和、慢、趣”的养老观和“生活每一天、享受每一天、奉献每一天”的生活观不无关系。2012年5月，我画《山高水长松鹤同春》贺穆老九十寿辰，并将淮安周总理纪念馆给我的周总理手书“福”字织绵轴转赠于他。

2011年4月，我邀请穆烜、沈国平、季修甫三位九秩老人来通中我的工作室叙旧。穆老看到校史馆里“禁烟”历史照片感慨万千，那是68年前的一九四四年，在地下党曹从坡领导下，穆老串联参与此次禁烟运动，起到重要作用。

穆老读过我的《欧战归来》一文后，对我祖父、父亲工匠父子在张謇实业、南通机械工业史中的地位给予中肯的评价和定位。他读了我写吴良镛的系列文章，见我绘画写作、遗产保护、社会活动、照顾家庭多头并举，告诫我要“自我减压，有所不为”。“为了国家，为了家乡，为了家庭，你要实现书画家的长寿！”穆老语重心长，令我动容。

去年，《南通日报》迎来创刊80周年大庆。我将庆祝会上老报人穆烜视屏致辞的照片专程送到他手上，老人开心地笑了。

我为有这样一位德高望重、情真意切的师长感到欣慰。人品文品皆楷模，青松不老见精神。穆老以一生的坚守书写了一位文化战线老党员动人的华彩篇章，是后辈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