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春风

刘力是个出租车司机，每天早起晚归，养家糊口挺不容易的。不过，这年头出租车生意不好做，因为，总有黑车司机抢着分一杯羹。说起来，两者各有优势。

出租车司机有公司做后盾，比较正规，但价格贵；黑车司机则神出鬼没，少了份子钱，费用少，所以价格相对便宜。

这天傍晚，天色越来越暗，刘力在马路边等待客人。这几天，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意特别差，一天下来，除去份子钱，刘力只能挣100多块钱，真是越开越没劲了。

这时候，一个男子拎着大包小包凑了上来，操着外地口音问：“师傅，去海鸥船厂多少钱？”

刘力一听，心中暗喜：这是一笔大买卖啊，更何况，外地人不知道行情！想罢，刘力干咳了一声，从车窗探出脑袋，说：“海鸥船厂啊，那可远着呢！这个时间你也只能包车了，一口价，80元去不去？”

男子有些犹豫：“80元，是不是太贵了？便宜点行不？”可是，刘力稳如泰山，咬住这个价不放：“又不是大白天，80元，你爱去不去！”说完，神情自若地在车里抽起了烟。男子摇了摇头，退到了马路边，放下行李，眼睛不停地朝四处张望。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普桑停在了路边，司机戴着黑框眼镜，从车里探出脑袋问男子：“大哥，去哪儿？”男子赶紧说：“去海鸥船厂，多少钱？”眼镜说：“50元，去不去？”

话音未落，刘力立马下车冲了过来，朝眼镜吼道：“你什么意思？跟我抢生意啊？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车尾号053是不是？信不信我举报你，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眼镜一时语塞：“我……我不知道你俩怎么交涉，没抢你生意啊！”刘力指了指眼镜，对男子说：“你懂不懂啊？这是黑车，没有安全保障，没准他刚从监狱放出来，半路又把你给打劫了，看你还敢不敢坐？”男子吓了一跳，立马上了刘力的出租车，说：“80就80，赶紧走吧！”后视镜中，刘力看见眼镜落寞的身影，胜利地笑了。

眨眼，半年过去了。由于长期开出租车，刘力的腰椎盘突出严重，那一阵，他疼得嗷嗷叫，只能躺在床上。不巧的是，出租车合同到期，权衡之下，刘力没有跟公司续约，继续在家养病。

休养了两三个月，刘力的腰才渐渐好转。刘力就会开车这门技术，上有老下有小的，闲着也不是个事啊！没办法，刘力只好买了一辆二手车，干起了黑车的勾当。

开了黑车，刘力才知道生活有多难。平日里，他不仅要提防交警，还要看出租车司机的脸色，不能跟他们抢生意，一旦惹他们不高兴，立马一个电话打给交警，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真是夹缝中求生存啊！

就这样，刘力小心翼翼地开了几天黑车。那天傍晚，刘力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这个时候，出租车司机大多下班了，刘力等在马路边，想着再做一单生意就回家。

5分钟后，一个卷发女子凑了上来，满怀期待地问：“师傅，去嘎子村多少钱？”见生意上门，刘力非常高兴，赶紧说：“50元，去不去？”卷发女子扁了扁嘴：“那么贵？我不去！”

刘力立刻下车，讨好地说：“大姐，50元真不贵的！实话跟你说，除去油钱，我就挣个十来块，黑灯瞎火的，你也找不到其他车子！放心，我以前开过出租，人品绝对没问题！”

卷发女子狐疑地问：“什么，你以前开过出租车？那现在干吗开黑车呀？是不是因为人品有问题，被开除了？”

刘力耐着性子，不停地解释：“怎么会呢？大姐，你看我像这样的人吗？”卷发女子往后退了几步，摇摇头说：“俗话说得好，人心隔肚皮呀，我还是小心为妙！”

刘力很想做成这笔生意，凑上前，不停地跟卷发女子解释，期待她能回心转意。

真是不巧，这时，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停在了边上。很快，司机从窗口探出了头，问卷发女子：“大姐，去哪儿啊？”刘力抬头一看，立马傻眼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上次那个眼镜，真是冤家路窄，看情形，他已经改开出租车了。

卷发女子一见眼镜，仿佛看到了救星，立马跑了上去，问：“师傅，去嘎子村多少钱？”眼镜看了看卷发女子，又看了看刘力，默不吭声。刘力见状，转身上了车。

卷发女子显得很着急，追问道：“师傅，你倒是说话呀？去嘎子村多少钱？”眼镜抬头看了看天，此时，天上繁星点点，已经很晚了。眼镜想了想说：“一口价100元，去不去？”

这个价格完全超出卷发女子的意料，她大声吼道：“100元？这也太黑了吧！你知道么？刚才那个司机才要50元，如果他不是开黑车的，我早就坐他的车走了！不过，我还是想坐出租车，安全一点嘛，能不能便宜点？”

眼镜笑了：“大姐，你要明白，凡事没有绝对。黑车司机不一定都是坏人，相反，出租车司机也不一定都是好人，你还真信啊？”

卷发女子想了想说：“也对呀！现在是法治社会，到处都有监控，哪有这么多坏人？得，我还是坐50元的黑车走，你的车太贵，我都能坐两回呢！”说完，匆匆上了刘力的车。

眼镜笑了笑，开车走了。

刘力挺纳闷，为什么眼镜要价100元？就算是出租车，这段路程最高也不会超过60元。这个眼镜，明显是在出高价吓退卷发女子，逼她坐自己的车子啊，他干吗要这样做？

三天后的中午，刘力匆匆停了车，跑去马路边的一家快餐店吃饭。点完菜，刘力端着餐盘刚坐下，就看见旁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眼镜。此时，眼镜也看见了刘力，朝他笑了笑，继续低头快速地扒饭。

刘力看了看，眼镜的用餐标准和自己差不多：一块薄薄的五花肉，三个少得可怜的素菜，外加一个免费汤。

是啊！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不管是出租车司机，还是黑车司机，其实都一样。他们没有身份的差别，都是家里的顶梁柱，都在养家糊口，都过得不容易……

刘力似乎明白了，那天，眼镜为什么要把乘客让给自己，那是因为，眼镜曾经也开过黑车，知道黑车司机究竟有多苦。

想到这里，刘力突然鼻子一酸，轻声地问：“兄弟，今天生意怎么样啊？”眼镜有点意外，抬起头说：“还行！你呢？”刘力应道：“我也还行！”说完，两人都笑了。

10分钟后，一辆黑车和一辆出租车同时发动，不约而同地，它们朝对方摁了一下喇叭，然后，慢慢驶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