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火

面对“没有希望的爱”而愿意抛弃一切乃至生命去勇敢追求，我们实在没有资格评说他们，只能沉浸在这音乐中扪心自问：对爱的理解有多深，对爱人的爱又有多深……

古典音乐，因为一部电影而流行！这样的例子可不少，譬如莫扎特的《A大调单簧管协奏曲》第二乐章，伴着电影《走出非洲》而走红；《C大调第21钢琴协奏曲》的第二乐章，也因电影《艾尔薇拉·玛迪甘》（又译《鸳鸯恋》）而流行……当然，不能说是电影成就了音乐，毕竟这些音乐早在电影出品前的百余年里便已成名。尤其是莫扎特的音乐为电影导演所钟爱。德国经典电影《蓝天使》的片尾音乐运用了莫扎特歌剧《魔笛》中帕帕基诺的咏叹调《如果有个爱人该多好》；电影《午夜守门人》也充分运用了《魔笛》中的音乐；电影《肖申克救赎》运用了《费加罗的婚礼》中女仆苏珊娜与伯爵夫人的二重唱《微风轻拂》；电影《偷心》则很好地运用了莫扎特的歌剧《女人心》的音乐……

然而，电影《艾尔薇拉·玛迪甘》还是有些不同。1967年，瑞典著名导演维德伯格拍摄了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一对恋人为爱私奔最终双双殉情的爱情悲剧，采用的主题音乐则是莫扎特第21钢琴协奏曲第二乐章，其唯美哀伤的格调与故事情节极为相配，被公认为电影使用古典音乐最成功的范例之一。20世纪六七十年代，这首乐曲被制作成无数的唱片，也被电台广泛采用，甚至将这个乐章称作“Elvira Madigan主题曲”。直到有乐评家认为，用这样一部悲剧电影来给莫扎特的不朽作品命名实在有损于莫扎特音乐的本质，这个名字才逐渐被弃用。

第21钢琴协奏曲的第二乐章，感觉太美了——那是莫扎特最最如梦似幻的旋律，却又包裹着一种不可靠的情感，让人不敢相信那是现实的拥有。加弱音器的弦乐首先呈示歌谣风格的主题，是温柔的三连音曲调，却又含有甜中带苦的不和谐音，似乎预示了一个凄美的结局，一下子揪住了听者的心。随后，钢琴以即兴的方式重现这段旋律，展开一段装饰的抖动跳音，仿佛由花腔女高音倾情演绎了一首咏叹调。伴奏的是加弱音器的小提琴、如泣如诉的木管和低音大提琴的拨奏，伤感温柔的情绪悄悄蔓延开来。

第21钢琴协奏曲作于1785年3月，于维也纳克鲁克剧场首演，莫扎特主奏钢琴。四年前的夏天，莫扎特来到了维也纳，一年后成家立业，进入了他一生中最为成功的时期。可只隔了两三年的时间，莫扎特开始感觉到世事的艰难，原先真切的幸福感淡了，眼里的生活变了模样。在我听来贯穿第一乐章的第一主题总有些怪怪的感觉：以类似齐奏的进行曲般的节奏拉开序幕，之后主奏钢琴与引子同时登场，再度呈示第一主题——虽然色彩明朗，但这些乐句的尾巴上拖了一声怪异的叹息。似乎感觉累了，那爱情的滋味也似有了一丝酸苦。于是，接下来聆听这个慢板乐章不由得想起了南宋词人蒋捷的词作《虞美人·听雨》：“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大概悲伤的故事最能打动人，这般唯美伤感的音乐谁能拒绝得了？看卡拉扬指挥第21钢琴协奏曲的视频中，第二乐章开始时，他竟然渐渐挪到了钢琴旁，赶走了钢琴演奏者，边指挥边亲自弹奏了起来。据说在首演中，它的挽歌式的主题和忧郁的浪漫情调就让不少听众情不自禁地落下了眼泪。这个乐章也被认为是18世纪古典主义作曲家的音乐中最具浪漫气质的代表。

“像没有任何限制的人生在歌唱一样。”有评论这样形容这个乐章。可那般华美的情感又让人担心如何能天长地久？听那音乐，钢琴弹出沉重的低音呻吟，乐队也流露出无奈的叹息，浪漫秀美的情调与动荡不安的情绪融合在了一起，丝丝紧扣人心。真实的人生又怎会没有限制？瑞典电影《艾尔薇拉·玛迪甘》改编自一桩真实事件：1889年，丹麦一位年轻的军官爱上了马戏团走钢丝的舞蹈女演员艾尔薇拉·玛迪甘——为了爱情，军官抛弃了职位和妻女，与她浪迹天涯，两人过上了一段浪漫美好的时光。只是好景不长，不久钱花光了，两人的身份和不正常的关系也暴露了，在社会世俗的压力下，这对恋人逃到瑞典农村。走投无路的他们最后决定殉情，他先用手枪打死了心爱的人，再饮弹自尽——第一声枪响定格在女人草地上扑蝶的笑容，紧接着第二声枪响，男人和女人双双身亡，离开了这个凄美的世界。

电影中的两位主角在世人的眼中或许成了爱情的傻瓜，甚至是良俗的破坏者，可是面对“没有希望的爱”却愿意抛弃一切乃至生命去勇敢追求，我们实在没有资格评说他们，只能沉浸在这音乐中扪心自问：对爱的理解有多深，对爱人的爱又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