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谔
访梅
国内疫情管控刚放开的那几天,空气里都仿佛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街头、景区行人很少,个个行色匆匆。江海文化研究会工作群里贴出了近日可以不去值班的通知,于是分外惦记起文峰塔下风铃轩内(研究会所在地)的那一棵蜡梅。庭院寂寂无人到,谁怜凌寒独自开?
第一次来看蜡梅的时候,梅树叶子还在,被半青半黄的密叶掩映着的细枝上,已有青春痘大小的花苞儿绽出。清冽的空气中似有冷香隐约,细细寻找,原来一枝横斜出的梢头,已有几朵如美人儿惺忪娇羞的眼,半睁着。
七天之后,我第二次来看蜡梅。推开院门的一刹那,幽香迅速把我包围,令人几欲醉倒在这幽逸冷艳的香氛里。缤纷的落叶,被偶尔吹进来的风赶得满院子打着转儿,发出“哗啦、哗啦、哗啦啦”的声响。
第三次来看蜡梅的时候,新冠病毒正在围墙外肆虐。暖阳依旧只照进斜斜的一角,在地上勾画出斑驳变形的梅和我。英国作家毛姆说:“做一个闲人,需要多才多艺,而且修养非常高,或者要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头脑。”忽然懂得:娴静、冷艳、孤高的蜡梅,为什么没有被这纷扰的世界所左右?而是淡定地一如既往地专注于孕育自己的至美时刻——尽情绽放,喧闹如潮?因为她就是毛姆所说的那种“闲人”,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生命本来如此短暂,却又可以如此壮美!
题梅
“忍痛”折几枝蜡梅插入家中的空瓶,闲时看,忙时挤出闲来看,出门看,进门后反反复复地看,如与一久违的知己相对,久久凝视无须多言。
天下名花甚多,各美其美。世人所爱,各爱与己天性、志趣相契者。我爱梅,爱荷,爱竹,爱芭蕉,也爱生长在山巅水涯之兰,总以清、幽、野为趣尚。早年见《芥子园画传》中专有“梅兰竹菊”一集,后世花鸟画家多从此入手,陈陈相因,遂成“痼疾”。画梅高手,代不乏人,宋有杨补之,元有王冕,清有李方膺,气清态殊,高韵出尘,后人一再抄袭,反雅成俗。蜡梅乃花中君子、隐士,故其气、其色、其姿、其性不从俗好,以逸、冷、傲为妙。不从俗不等于搞怪炫奇,也许平中见奇、独立幽清更符合蜡梅的性格。“冰枝不怕雪霜侵,羞傍琼楼傍古岑。”“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爱梅,赏梅,兴来便画梅。我没有学过画画,却又何妨借梅以“写吾心”?画不尽意乃题“梅”:
君子之品有四曰:曰幽、曰静、曰贞、曰香。吾识梅久矣,今方悟其高洁。品乃内在之光芒,即美。
梅兰竹菊均有幽、静、贞、香四特点,四友以梅为首,“不经一番寒霜苦,哪有梅花扑鼻香”,亦言君子当多磨折。佛称“八苦为八师”,亦此意也。
蜡梅之花瓣如蜡质般透明,真配得上留于乾坤之清气。我在花心中看到丝丝胭脂般的红,哦,每一次明艳的绽放,都要有呕心沥血的付出。
冷静的蜡梅也有开得热烈的时候,一簇簇、一团团,铺天盖地而来。哪怕生命的光焰只如这明艳的一闪。